第六章
1
穿过一片浓密的原始森林,古林尽头,出现两座高耸的大山,两山之间只有一条一人可行的狭窄通道。仰望在山缝里天空,只见细细的一线蓝天。走出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竞是别有洞天。山泉棕棕,野花铺地。一道巨大的峰峦迎面横出,直插云天,让人仿佛感到已是到了天地的尽头。
沿山坡蔓延下来尽是黑黝黝散乱的巨石和虬枝狂舞的古藤老树。跨进围有青石长条的寨墙,一条绕山曲流的河畔,古堡与矮屋错落有致的构成了“老刀把子”的独立王国。
“老刀把子”所住的宅院,虽然建筑时期年代久远,但至今年久失修之余仍可以看出当年建造者的豪富:这是一幢独立的古堡,一色的青石长条密密实实垒砌出六尺宽、丈八高的、固若金汤的外墙,堡内的屋舍九进连环,有楼台、有亭阁、有花园、有家庙祠堂、有仓库地窖。西面有一幢独立的诵经楼,高三层,顶端檐角整齐,风铃随风叮当作响,楼上四面都是花窗,可四周遥望整个山谷。这天,冰姑独自一人斜靠在栏杆一侧,静止的眼望天际发呆。手下的喽啰一色的走路不带半点声息,悄然的守候在远处瞅着动静。
冰姑这几天尽在梦里梦见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容看不清晰,只知道他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漂泊四方的气息。而每每几欲看清对方是谁时,南柯一梦就戛然中断,让人好不恼怒!
她微翘着嘴,一双晶莹亮彻的杏眼渐渐朦胧,白皙的脸颊上淡淡的酒窝全无平时里的笑意盈盈。手指在无意识的把弄着手腕上佩戴的那只手镯,那是一条张口欲咬的小蛇,打造得异常精美细巧。
侍候大小姐的小喽罗虽然诧异冰姑连日里乍来的清愁心思,但也在背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当冰姑吟吟地冲着你一笑,一双杏眼渐渐变得特别细、特别翘时,那就是宣告你的一条小命须臾间将身登极乐世界了。
作为刀客中的后起一辈,她曾一直渴望像当年纵横豫土大地上的女中豪杰红娘子一般,亲率一帮铁血悍将,做出一番攻城掠地的事业来。为此,她曾托嗜杀凶悍的有庆亲手为她训练了一批儿郎,这批人的确不同于别的杆子手下,他们身上有一种共同的气质,就是出手凶狠果断,有种敢拼命的劲头,一出刀就痛下杀手,很少使用格挡等以求自保的招式,招招都是要和对手同归于尽的意思。但就在这几天里,山寨人马频繁调动,她一个劲的沉迷于心思,竟不知觉的没有上心。
2
一彪人马势如狂风地卷进山谷,当先一马赫然高举一面长达丈二的蜈蚣旗,迎风抖动之间,隐隐可以看出上面墨迹淋漓的一行大字:“人恨天不恨,天恨不能混;刀杀短命鬼,火烧没福人。”那份的飞扬跋扈和草菅人命的漫不在乎,让人在扑鼻的血腥味里,远远就知道是今个儿地面上正声名鹊起的二旦来了。
二旦(河南方言,也就是缺心眼、神经病、愣头青、搭错线之类人的统称。)可真正称得上刀客杆子中的天煞星下凡、阎王爷转世!每祸害一地,二旦都要在驻扎的地方摆放上两口血迹斑斑的大铡刀,长长的蜈蚣旗迎风飘摇着他不可一世的座右铭,公开咄咄的逼人索命:“人恨天不恨,天恨不能混;刀杀短命鬼,火烧没福人。”——据说,这一招得力于一个混蛋而顽冥之极的乡间老儒。那个老家伙为了保住自己一条百无聊赖的干巴老命,在无意间听说到,这粗放草莽的二旦追古索今最崇拜的就是,杀人如草芥的关中老刀客张献忠时,与时俱进的当即曲媚奉承,献上了那八大王当年蹂躏四川的七必杀口号,并摇头晃脑的将它浓缩为更为直截了当的这一句夺命箴言。
二旦在古堡前飞身下马,一丢马缰,让自己的人马自去安营扎寨,然后独自一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
大厅里,早来的刀客杆子天纵、龙章、巨娃、二旦、有庆、陶二、陶三兄弟,正陪着“老刀把子”拉话,大谈时下纵横豫西地界的快活风流。见到愣头青般二旦晃着罗圈腿进来,大伙亲热的哄笑起来。
3
二旦阴着脸,先恭恭敬敬的给老爷子行了礼,然后转动着他凶恶的尖枣脑袋瓜儿,依次打量着座中的各路哥儿。
“有庆娃子,都说你哥儿愈发地横了,割头比割草还利落!敢和我比一比吗?”
“嘿嘿,俺没本事,只会用把破刀一刀一刀地慢慢割草料。比不上有的人,用的是钢火上好的铡刀。一刀铡下去,那份的干脆利落!嘿嘿,厉害啊!”
众人一阵大笑。二旦不笑,眨巴着圆鼓鼓的大眼,极力寻思这话里的意思。
有庆有意逗他,故意一本正经的对着巨娃说:“巨娃哥,你攻城掠地,都扛着一把铡刀,我知道你想学的是包龙图包青天,可这扛着两把铡刀的,不知道学的又是谁,包龙图的祖爷爷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次不用大脑,二旦也听出有庆话里的讥讽味道,只是他一向口拙心狠,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言语,极为不满之间,他低声的嘟嘟囔囔,发不出话音地大厅中央来回转磨,像条饥饿的呲着牙的老狼。
“娘的,这不是出声的乌鸦他娘的欺负大闷瓜子人吗?”天纵故意看着天花板叹息,悠悠地拖长声音劝道,“二旦兄弟,心里有火就得找碴儿放出来,要不然就很容易憋出毛病来的啊。”
二旦心里越发恼火,嘴上越发一付骂骂咧咧状扭动起来,可半天里就是发不出一句成型的话来。众人大乐,有的几乎笑得岔了气。
终于二旦面红耳赤,青筋毕露地吼道:“都别笑了,听老子说一句!”然后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短枪,黝黑的枪口直指着有庆。
众人不惊不怪,笑眯眯地看着这愣头青究竟要干什么。
“都说你个有庆娃子狠,脾气怪。杀人就凭自己的喜欢,你就怪一下让我看看。”
有庆笑嘻嘻的毫无惧色,端着茶碗一滴茶都没洒,回答说:“俺并不怪,别人说的你也信?”
坐在上座的老爷子见闹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别折腾了,都是愣头青见了愣头青,相互都不服气的瞎闹起哄!他一个二旦,你们也二旦啦?二旦,把你的二尺半收起来,没大没小的,你想气死我啊!”
二旦一生中唯一敬重的的人,就是“老刀把子”。见老爷子板起脸了,方才收枪入怀,唱诺谢罪退下。
扯淡完了,立即有人]端进大盘大碗的酒肉。刀客哥子们喜笑颜开,搂肩把臂的入席大嚼大喝。酒到半酣,众人又是扯耳灌酒的,又是较量大块吃肉的,吆五喝六声刹间此起彼伏,盈耳不绝。
独留下“老刀把子”静静的斜靠在虎皮躺椅上,一旁假寐。
(待叙)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3-27 21:36:1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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