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初,细雨纷飞的三月,她把一幅从乌鲁木齐带回来的羊皮画送人了。朋友说,你一直视为珍宝,疯了。但是她知道,对于从前她已不能触碰,在未来岁月里,她都尽可能不再想起那画里美丽的少女。而那些属于记忆的东西,忽然觉得留着只是一种自怜。
所以,她把它送人了。让它去一个比较温暖的家里,去一个有爱珍惜它的怀抱。就象他的离开,世界就那么空荡起来。其实也很好,至少不用再期待。虽然有时会记起那少女身上五彩的衣服,那眯着却溢满了笑的双眼,想起他给她写的诗,想起他给她唱的歌,想起他和她一起跳舞。她也觉得可惜,但是又有谁在乎呢,这一切没有人会看见,没有人会再想起了啊。
就这样过了一年了,她从来没觉得不妥。
一个夜晚,她走在灯火辉明的人群里,眼神掠过这夜里的热闹,有一种更遥远的感觉,漫无边际,铺天盖地。
车在她前方停下来时,她直觉应是他,走前,果然。
她倦倦的说:“我走得很累了,能不能载我回家?”他闲闲的说:“怎么不能?”坐上车去一路无话到下车说再见,她看见他疲累的打着哈欠,一边电话里说着什么。她忽然觉得,他已不是当年的他。
他的车绝尘而去,有着繁华,也落下一地的落寂。
穿过黑夜,甚至听不到叹息。一个为了自己的前程,一个为了自己的情感,在这个秋风渐起的秋夜,发现彼此都老了。不仅在容颜,并且在心境。
一梦三四年,醒来时似走过了漫漫的十年。
曾有的固执和坚持,今日成了一个苍白无力的手势,被秋风吹成飘落的黄叶,在既定的时间里最终卷入尘土,不再挣扎。每当记忆漫上来时,就这么深深深深地陷入时间与空间的迷惘里:曾有的一切,真的存在过吗?
天,还是会亮的,太阳,一如既往的升起来,照亮着这芸芸众生。
今年春天,听说,他结婚了。她替自己买了另外一幅画,国画,没有颜色。她常常站在画前,可以看上半天,好象也不觉得寂寞。夏天,听说他搬家了,很大的房子,听说,新房子贵气而热闹。她又替自己买了一幅油画,红的底色。听说,红色可以让人觉得温暖,红色可以是一种热情,比较有人在身边的感觉。
她来到他曾与她常常到的那个绿色的世界。
别人的眼中,这里,改变了吗?也许没有。在她眼里,却是物是人非,往日不再,现今的生机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依唏记得当年的情形,年青的快乐的一场场欢庆的的场面。不须一句话,自有满满的欢喜流溢在眼里、心里、感觉里。呵,那往日的,竟走得那么远那么远。
她走了出去,脚下的绿草,再望过去的路灯,在夜里吐着晕黄的光,更远处是漆黑的夜,隐约的山。
那山里的夜风,一阵阵吹过,吹着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吹着她的长发,吹着模糊的昨日。
这年的冬天来了,听说,他升职了,成熟而稳重,拥有着世人所求的一切。听说,在他的客厅里挂着一幅羊皮画,她知道那是当年一起买的另一幅。听说,他向他的客人细心陈述羊皮画的保管方法,只是从来没有提起另一幅画的去向。
她看着窗外,窗外有一棵大树。她想,树叶都快掉光了。她又想,是时候忘记了。
这样想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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