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说到:“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同黄州,喜人谈鬼,闲则命笔,因以成编 ”,《聊斋》遂成,且流芳千古,其成就众所周知,无需言表。 郭沫若先生曾在山东淄博的淄川区蒲家庄蒲松龄故居题有一联曰:“写鬼写妖高人一筹,刺贪刺虐入木三分”,这也是公认对于《聊斋志异》的一个客观评价。
《考城隍》作为整部《聊斋》的开篇之作,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关注,全篇加上标点符号尚不过五百多字,由于没有太多的精彩的情节和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所以知名度并不高,但绝非可有可无,《考城隍》在这部书里的地位极重,意义非凡,蒲松龄将其作为《聊斋志异》的首篇是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和指向的。
“宋公,讳焘,邑廪生”,“邑廪生”这一点和蒲松龄倒很相似,他也是一名廪生,十九岁时就被山东学政施闰章录为秀才第一名,才冠四野,颇有些声名。但是可悲是的在此后的几十年中也没能再前进一步,直至七十一岁方得贡生之名,终没能封妻荫子,如愿入仕。“新闻总入鬼狐史,斗酒难消块垒愁”,他忧国忧民,却怀才不遇,一方面痛恨科举,却又终生追求,他对科举制度的感受较平常人更为深刻,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这个又爱又恨的牢笼。《聊斋》中有多篇文章是讽刺和批判科举制度的黑暗,这里先不赘述。
一日宋公病中见吏人持牒请其赴试,便言到:“文宗未临,何遽得 考?”蒲松龄考了一生,《聊斋》开篇便又考,阳间考,阴间又考。宋焘一心只有考试之事,却没想到自己阳寿已尽。宋公随吏至城郭,进一富丽堂皇的宫室,“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主考官为关公可谓是意味深长,关帝在百姓心中是公正廉明,重情重义的圣明之神。无奈科场黑暗,蒲松龄是多么渴望能得一圣明之人主持公道,可是需要壮缪侯的地方又何止一个科场呢?
坐罢,考题飞下,题目只有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宋公答曰:“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如此答案,可见德才仁政,冯镇峦评此曰:“儒家、道家、释典,三教一家,同此妙理”,诸神自是传赞不已,宋公颇受赏识,便被委以河南城隍之职。如此任人唯贤式的选官,倒能见阴间公正了,阳间是多不及的。此时宋焘方才醒悟,原来阳寿已尽,已步仙班,于是叩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此乃孝也,孝乃人间挚情,人神皆然。关帝谓公曰:“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其母尚有寿九年)。及期当复相召。”遂令同考的张生替任九年。文章主旨,皆在于此,不论人神,孝字首推,比今日立法而推行孝义,不知该当何论?
宋公与张生握手道别,并赠诗曰:“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这两句诗颇有唐寅的洒脱,说是写宋公,倒不如说是蒲松龄写给自己的,虽胸有块垒,但也不乏胸襟。故事至此大意已明,后面自是回魂侍母,待母去后再去任职了。
宋焘的德才仁孝业已表明,如此德行才是蒲松龄心中的官者,或者这也可算是蒲松龄的自我评价和追求,想要蟾宫折桂之后再去实现心中理想,造福百姓。这是宋公的城隍任职考试又是蒲松龄科举之梦,虽然过于理想化,却也是情理之中。德才仁孝也是《聊斋志异》整部书的思想基础,立文之本,何垠评:“一部书如许,托始《考城隍》,赏善罚淫之旨见矣。”由此可见这篇短小的故事对于《聊斋》来说意义重大 ,绝非随意为之,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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