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随着车的剧烈摇晃,梅子慌地把手撑起来,头才没碰在前座的椅背上。紧靠她坐的一位阿姨,微微一笑,轻轻地说,“女子,累了就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
“没事,车上太热了,头有点沉。”梅子说着用力拍了拍额头,想尽量保持清醒些。头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沉,心底只好默默地念叨,不要睡,不要睡。头还是一个劲儿地像瞌睡虫一样地点。随着车摇晃,头一点一点的。哎,实在太累了。
梅子和老公不在一个单位,他们不得不过着无奈的“双城生活”。他们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一直由梅子的妈带着。每到周末,梅子总是“两城三地”跑。上个星期四,妈妈打电话说老姑(梅子妈妈的姑姑)殁了,要回老家埋人。孩子没人带,叫梅子请假回家。
梅子刚进领导的办公室,领导就急急地张口了,“明天公司要来检查安全,你赶紧准备个材料吧。”梅子只好把请假的事咽了回去。她这个安全员兼文书,熬了个通宵,把材料写好后,赶紧印好。没怎么合眼,天就亮了。
第二天,上级领导按时而至。他们单位有两个原油集输站点,相距几十公里,单趟得半个多小时。因为是重点防火单位,领导检查得细,领导一边检查一边给他们讲责任的重要性,不能有死角。梅子和他们单位领导陪同上级检查,忙得不亦乐乎。从早上8点一直到下午5点,也没顾得上怎么休息。
入伏的天气下着绵长的连阴雨,潮湿,闷热。下了班,梅子赶快往回赶。在等车点,梅子焦急地张望着,好长时间就是不见有车来。雨中等车的梅子,心情也像进入梅雨季节,无奈,烦躁。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等车的人由多变少,只剩下两个,她和一个50多岁的阿姨。
“车来了!”疲困的梅子有点兴奋。她俩一前一后上了车。
“今儿怎么这么慢呀,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有一趟车?”梅子奇怪地问。
卖票的说,“路上遇到滑坡落石,堵了两个来小时。”
“怪不得。”梅子往后走,见最后一排中间空一个座。梅子过去坐下。卖票的说,“挤一挤,那是两个人的位置。”听了这话,后排靠窗的男子把自己的东西往跟前挪了挪,阿姨紧贴着梅子挤着坐了下来。
车上又热又闷,一脸倦容的梅子开始打起瞌睡。路上弯多泥多,车有点像晃。为了保持平衡,梅子两手抓在前排的靠背上。打一个盹,车子一甩,她一个激灵,刚清醒一下,又打一个盹,车一甩,又是一个激灵,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车子就这样摇摇晃晃往前走,梅子恨不得给眼睛支上两根火柴棒。她确实想睡了,可是包里装着几千块钱呢,万一睡着被人偷了咋办?防人之心不可无呀,再说了,那位阿姨虽然面善,可脑门上又没写好人两个字,凭什么相信她,骗子常常就是一开始装好人,才让人上当的,如果一开始就面目狰狞的话,相信傻子也不会轻易上当的。更何况,现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淡漠和信任危机,让工作十余年的她司空见惯了。
前一段时间,梅子出差到外地,要坐汽车站到另一个地方,由于人生地不熟,碰见一个中年人向他问路,那个人说“不远,向北走”。可是,越往北走,感觉越不对劲,越来越偏僻,她赶紧往回走,不是有南辕北辙吗,那就往南走吧,终于找到了汽车站。看来人心不古呀。
她的内心很纠结,电视报纸上也常教人勿轻易相信人,谨防上当;也宣传一些好的典型。如“无人售馍”,前段时间都市快报报道的,说一个老婆婆,在巷口三轮车上卖馍,常立一块标价牌,写着一个馍多少钱,来买馍的人自己放钱拿馍,老婆婆从不守摊。
但电视上一个个生动的事例不能不让人提防,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没有儿女,住院后一个“好心”年轻人帮助她,原来是“好心”看上了她的一套房。看来“好心”背后也善于伪装,只要你一受帮助就上当。
又是一个“哐当”,梅子在恍惚中胡想着,头碰到了前面的靠背上。哎,真不争气呀,怎么这么瞌睡!
“女子,你累了就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吧,看把你瞌睡的!”阿姨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梅子睁开眼,刚好与阿姨的眼睛对视上。阿姨的眼睛里流露出妈妈常有的吝惜的目光。如果要是妈妈在旁边,她肯定早就甜甜地睡着了,要是老公在,她也肯定幸福地睡着了,可是……
阿姨的脸,安静,慈祥,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微微一笑,说,“不要不好意思,你就枕在我手上睡会儿吧。”说着,阿姨把手放在腿上让她靠。梅子不自觉地把拉链的一面靠里,把包往怀里压了压,又把上面拉锁空处往里折了折,侧了侧身,靠在阿姨的手上睡着了。
醒来时感觉阿姨动了动,梅子直起身,伸了伸腰,这下好多了。阿姨的手在膝盖上来回搓了搓,或许是梅子靠的时间长了,手麻了。梅子用余光扫了一下包的拉链,都好着了。抬头平视阿姨的眼睛,四目对视,阿姨平和的眼睛里包含着母亲般的怜惜。梅子歉意地说了声“谢谢”。
阿姨抿嘴笑了笑,甜甜的,充满了幸福。她们开始拉起家常。阿姨有一儿一女,儿子上大三了,女子今年刚高考,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阿姨说,儿女都一样,虽然家庭不宽裕,但是女子考上了也一样供。她打工挣点钱,虽然自己累点,但看着儿女成才,心底充实。今儿下雨没什么活儿,回家看看孩子。
原来,人与人之间,不仅仅有提防,更重要的是也有爱和信任。丢掉内心的提防与伪装,心情是多么的清爽。想到这,梅子不觉脸红,内心却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温馨与感动。同时闪过那么一个念头,如果下次碰到一个女子瞌睡了,她也会说,“累了,就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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