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去下乡，原计划多跑几个学校的。可走了三个学校，我突然感到特别的困乏，真有一点站着都能睡着的意思。我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我本来没有午睡的习惯。盛夏那样的天气我的很少午睡，可今天却会这样。开始我想坚持，结果实在是坚持不住。我于是开始往家赶。

一路上迷迷糊糊的，说没睡着似乎又有些神志不清。说睡着了，我的大脑却似乎还是思索着什么事情。也去是因为早晨起来得早了的缘故。今天我陪着母亲去医院检查身体。好多年了，这也是一种习惯。过去每次去都是带着父母，如今也只能带着母亲一人去了。到了医院，母亲说我也应该抽个血化验一下。毕竟我的身体也不好。为了让母亲高兴，我也就答应了。

上楼下楼，我想搀扶母亲，可母亲总是不让，说她上楼下楼没有问题的。年近八旬的母亲了，一生就是这样的要强。我跟在母亲身后，母亲抽血我抽血。母亲做检查，我也做检查。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吧，一切都就绪了。我说和母亲一起出吃饭。我说想吃葫芦头泡馍。我知道母亲是不喜欢吃这东西的。但是我想吃，母亲也就答应了。

吃完饭，送母亲回家，我就去下乡了。不知道是因为早晨早起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我的身体周期到了一个特定的时间。没想到说困就会困成这样么个样子。中午我都没有顾上吃饭，回到家，躺在床上。按照我往日的习惯，总是要抽一支烟才能入睡的。可今天把烟点燃了，抽了两口，上下眼皮就直打架。我不得不灭了烟。

开始眼睛还看着天花板，眨眼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多年了，我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快就进入梦乡的。可当我刚走进梦乡，就发现眼前很空旷，空旷的似乎比我去西北大戈壁的那种神韵还要浓烈许多。开始是我一个人走，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还在心里思衬着。可我不能不走。我不能总是呆在这样的地方。

我走着走着，忽然就看见不远处有一片狼藉的现场。当时我还纳闷，这么大的戈壁怎么会有工地呢。我走到跟前一看，工地上人山人海的，很是热闹。就在我想寻找熟人的时候，突然就从背面窜出一个熟人来。好像是多年的朋友。好像是好多年都没有见面。他问我怎么会来这里？我说不知道我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呢。

我们开始坐在工地边上的一张很是破旧的桌子上，他问我想喝什么茶？我当时心里还暗暗发笑，就这样的条件，还能有什么好茶可以品尝呢。我说随便吧。可朋友说那不行，别看条件不好，不等于内容不好。我想了想，说那就喝普洱茶吧。结果朋友拿来了三十年陈普洱。我当时很是吃惊。在这样的环境里，竟然还能品尝到如此的极品普洱。我看着朋友自豪的样子，心里也高兴了。

我们品茶品的很有滋味。我们似乎也说了很多话。只是梦中的话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就连朋友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们一直从中午喝到下午。我看到工地上的人都开始散去了，看到西边的太阳也开始准备躲在大山后边。于是我就和朋友告别。说来奇怪，他也不挽留，也不问我怎么样才能走出这一望无垠的大戈壁滩。我和朋友分手了。我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我又遇上了熟人，是谁，梦里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怪诞，知道是熟人，就是不知道是谁。我们有聊天，天南海北的聊。当时只是感觉都很开心，可后来却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

最后朋友用手给我一指，说不远的地方有个客栈，里边的小吃真是天下绝伦。看来朋友知道我喜欢注重口福。我一听有吃的地方，也就顾不得别的什么了。起步就往前走。大概走了不到一里路吧，我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客栈。袅袅青烟，给人一种大漠孤烟的感觉。我来到客栈门口，发现大门紧关着。我去敲门，开门的竟然会是一位姑娘。怎么还是西域的姑娘呢？她看见我先是淡淡一笑。问我是住店还是吃饭？我想我住什么店呢。我就是为吃饭才来的。

我说吃饭。小姑娘笑呵呵的说，我算来对了。他们这里今天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呢。小姑娘给我打开门，我走进去一看。好家伙真是热闹。也是人山人海的。小姑娘把我带到一张桌子跟前，让我坐下，然后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上。结果一会儿工夫，我面前的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好像还有家乡的特色小吃米皮。

我刚要吃，就在这时，我看见了爸爸正朝我走来。他微笑着，还和往日一模一样。就在梦里，我也知道爸爸已经去了那边。突然间看见爸爸，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感。我赶忙迎上去。父亲穿着一件我很多年前给买的t恤。那是我第一次去上海的时候买的，当时花了七十块钱。不过在那个年代，七十块钱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我当时心里还想，这么多年了，我都从来没见父亲再穿过这件衣服，怎么今天却穿着这件衣服来到这里呢？

我扶着父亲坐下来。我问父亲还没有吃饭吧？父亲说没有吃。我问想吃点什么？父亲说就吃米皮吧。说着父亲就端起桌子上的米皮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了。我坐在旁边，心里还在想，父亲在那边不该饿肚子的。因为我知道，父亲去的是天堂。父亲吃完一碗，开始说话了。说好久不见我，我怎么瘦了呢。我说可能是是秋天的原因吧，我也在适应新的气候呢。我问父亲还想吃点什么？父亲说今天就不吃了。不过他想带点东西走。

我问想带什么呢？父亲说带什么都可以的。我说我准备。不过这时我看到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说那明天再带吧。父亲似乎也知道他是那边的人了。看看天空对我说，时间不早了，那就明天把东西带着在家门口等他，到时候他就回来了。我答应着。这时父亲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从上看到下，有从下看到上。我感觉出来了，父亲想说什么，父亲似乎舍不得离开我。

我说要不再坐一会儿吧。父亲点点头。我给父亲要了三十年的陈普。我给父亲斟满一杯，双手递给他。当时我还担心呢，因为我知道在那边回来的人是接不住我递给他的茶杯的。可是当我把茶杯递到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竟然用手接住了。我当时很惊讶。父亲笑着说，不用担心，其实只要心中有，那里都一样。父亲喝了一小口称赞说，真是好茶。我问父亲在那边好不好。父亲说，什么都好，该带给他的东西都带够了。只是有时候有点寂寞，有时候很想我。

我问父亲身体好吗？父亲说到了那边没有医院，也没有医生。就在这时，父亲好像想起了什么大事。一挥手。就是这一挥手让我顿时感慨万分。因为父亲一生总是在我紧要的人生关头会挥手的。我问父亲是不是还有事情？父亲问我他孙子毕业了，现在怎么安排的。我告诉了父亲，说他孙子还算争气，这次大学毕业分配不错，原说留在西安就是最好了。没想到最后竟然分配到了北京，那里条件很好。现在领工资已经两个多月了。

父亲又问我母亲，还问我妹妹。我都一一说了。把一切都说完了。桌上的茶也淡了。我问父亲还喝不喝？父亲说不喝了。他该走了。我也该回家了。我和父亲同时站起来。我们一起往客栈门口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父亲站住脚步，转身给我打招呼说，要记住明天给他送点的那些东西。他会准时来去的。我点点头。就在客栈的门口，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一直送父亲出大门的。可是到了大门口，我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看着父亲步履蹒跚，我的眼睛一酸。猛的上前一下子抱住父亲的后腰。我说爸爸，不走能行吗？父亲转过身笑了，说真是个傻孩子。不走怎么行呢。人生就是这样，这边要有人，那边也得有呀。好了，时间不早了，不能再耽搁了。我一松手，父亲就走出了客栈大门。当时小姑娘也站在一旁，看到我的样子，竟然捂着小嘴嘻嘻在笑。

眼看着父亲出了客栈。我赶忙也追出去了。可是到了客栈门外，到处都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滩，怎么寻找也看不到父亲的影子。转过身来，小姑娘就站在我的身后，嘴里喃喃的在说，别找了，老人已经走远了。也不用伤心，阴阳两茫茫，这就是人生的定数。她让我回家。她说想老人了就来这里坐坐。老人要是想你了，也会来这里坐坐的。

当时我的眼眶里已经挤满了泪水。看到的小姑娘已经模糊不清了。我想擦眼泪，我想让自己的眼睛能清晰一些。可我一举手，只听啪的一声，我一下子被从睡梦中给惊醒了。原来我把床头柜上的台灯给打碎了。要知道，这台灯还是前几年我和父亲一起在省城的商店里买的。当时买了两个，一个我已经给父亲带走了。留下的就一直在我的床头柜上，每晚上都要陪伴我读书看电视。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我在睡梦中给打碎了。

下午单位还有很多事情，我还得出门。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刚进门妻子就问我怎么把台灯给弄碎了。我说我梦见爸爸了。明天我要去看看爸爸，你给我准备点东西。妻子问什么时候，我说早早去，老人家喜欢早起床的……

妻子没敢再多说什么。我坐在电脑前写下这一幕，不知道在天的那边的爸爸能不能看见。不过我想爸爸知道，儿子一直都在想他，一直都希望在梦里看见他。今天如愿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