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海的我从夏至游到秋凉。最有诗意要数亲见亲触亲捉那一朵朵“无色花”了。她开得散淡,游得雍容;小可只手把玩,大若伞盖锅盖。她通体透明而娇嫩,月色里霓灯下色彩迷幻。大概因她有十亿年的繁衍,得学名——水母。挺有意境。
大连人都叫她海蜇。“三两粮”的60年代,她像救星。木板车下淋漓着慢慢融化的体液,满大街唱响“卖海蜇”的散板。我是吃它没够的人。那时哪有什么芝麻酱,饿急生鲜。和小伙伴们拽来一块就啃,致咸涩腥而不顾。开斋兴奋后,只想喝水。也一定是这尤物滋润,大连的姑娘们,生得肌肤紧致水滑,心性奔放若花。
当海蜇的营养价值、经济价值被发掘,她便登上大雅字堂。凉拌、爆炒——蛰头、蛰皮、鲜蛰,无不让内地人吃到心花怒放,让海边人吃出不尽的回味。直到将她吃出离谱的价——鲜拌海蜇竟40元一份。最多2.5元一斤的市场价,这是怎样的暴利啊?我私下悄声对朋友说,真黑!当那个大海碗盛上不足2斤的水货上来,我疼的不再是钱,而是人们甘心情愿被人宰的虚伪了。又一想,不对!“花钱难买心头好”,有本事自己下海抓啊?!那顿午宴,满桌的菜品,我只把这碗海蜇吃得“金贵”,而味道也超过了五味。
当下人对海蜇有了恐惧。电视里好多画面报道了最凄惨的景象,死伤仿佛无数。我也怀疑这“无色花”长了能耐,怎么就歹(带)毒到这份上了呢?我只听说马来西亚至澳大利亚一带的海面有海蜂水母(箱水母)和曳手水母,毒性很强,被它们刺到几分钟之内就会呼吸困难而死亡。难到这些被称为杀手水母也来到我们的海域联姻了吗?还是海水污染让原本善良的她们带毒素了呢?我的游泳偶像,老同学莎莎前年被蛰脱险,从此坐下了病根儿,只要一吃海蜇就犯病。这仿佛给我“钢缆般的神经”多少有点“鸭梨”。从此游海,就带上白矾预防,也穿着长款泳衣遮挡。其实我是真爱这水中的精灵,大有见之想追、想抱、更想占为己有的冲动。
每当秋凉游海我都带着一种奢望。凡手脚不经意触到这些花朵,心先是一颤,立马有血达神经末梢的兴奋。我会辗转身姿去追踪她的身影。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她会乖乖紧缩了伞盖般的大头,温顺地潜入海之深处,直到憋得我五脏六腑冒青烟,最终不得不放弃她的诱惑。若在三五米的潜水海区,她们也有嬉戏的时候。见过三五成群的样子,大小各异仿佛是一家子。我便像个放羊的牧童,心里哼着调调,跟着她们的队伍游走。一时间,她们便会四下逃窜。定是把我当成了大灰狼。
听老人们说,海蜇不长眼睛,只长耳朵。其实那是她们本身自带的声纳系统。我见过好多男人们带着女人、孩子们游海,他们总是游在前头,去开辟一块安全带。一些胆小的男人结队游海,便会一路唱嗷嗷地,像给那多的无色花发警报。其实健康鲜活的她们比人类敏捷多了,只要有一点点的划水声,甚至包括身影飘来,她们就会机智地逃遁。只是好多体型硕大的,如“船大调头难”罢了。有经验的会水者在这个季节,多采用蛙泳、自由泳姿势,这样可以扫视水中光影,以防万一。而岸边潜水区域那些被伤害的嬉水人,多是因为受伤的水母无力潜逃,或者一些捕获者将她们身首分离,将其头扔入海里,这样的伤人也该让人类的懂得点自爱自嘲吧。
前年独自去大石槽游海遇到了蹊跷。离岸两百米处,我突然感觉钻进了无色花的洞房。到处是割裂均匀的晶块体,无头。大若拳头,小若乒乓。厚有一米的样子,一大片,无从躲去。顿时感觉像在洗果冻澡,浪漫里夹杂着恐慌疑惑……是这精灵群体自解体?还是捕获加工她们的船队翻了壳儿?好在没感觉到有皮肤的痒痛,竟让我慢慢划过了那片奇异滑腻的海面。
大石槽的老虎牙礁东北侧,有一个小海湾是最爱聚集无色花的水域了。以捕获为生的渔人就近海滩挖一大坑,凡是船打捞上来的同类,都被推进坑里,撒上矾水等待海蜇皮“出产”。做小生意的人,早早备个三四米长的大竹竿钩子,静等礁石旁游来产卵的家伙们,毫不留情地顺手牵来。一潮收入三五百元不足怪。那次我看见一个大家伙,可以把我包裹住的样子便不敢轻易下手。又不舍弃。我游到岸边,借来大妈的武器游将过去。也该她倒霉,像在等着幽会。瞬间我刨中了她的脑袋心儿,轻松地将它掳了上来。我和朋友只拿了她的一角,有30多斤的样子,吃遍了左邻右舍。而那以后,我再也没遇到这样大的“霸王花”了。
昨天又与宗明冬泳队游北大桥。岸边好多男人们,绳索网兜水桶等家什备的挺齐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也就怪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我懒散地游着,旨在享受海岸风光。忽然看到一堆漂浮物。游近一看是一席五六米长的粗尼龙绳。我捋了一下,就将它绑在腰间继续游。心思,若能捉到一个她,那才好呢。一会儿,只听驴友蓝天手擎着若一方豆腐大的碎体在喊我。呵呵,这“有毛也不算秃”啊!我就接过来先拴在绳头往岸边游。像腰里挂上了一串单鼓,一会儿打一下屁股,挺有趣。
“无心插柳柳成行”就像是对我说得。我看到一个两尺开外的无色花在我眼前晃动,这让我激动地追去,以最准确的“九阴白虎掌”,砸进了她的的脑袋。她似乎很痛,挣扎也不过是翻卷抱团的摸样。好像她正在新长爪牙,没有那种长长的红色的须爪,更让我胆大妄为。我就那样用左手拖着,与身体保持两尺的距离,右手划水慢慢向海边游去。蓝天一直要来帮忙。我说你不穿防护衣,也没戴手套别蛰到你。可心里在想,别看你是大男人,就你那水性和胆量我还真是不放心哩。
岸边的浪挺大。蓝天帮着我最终将她推上了沙滩。只见她却像玻璃人似地,裂出了数道口子,只是不淌血罢了。岸上凑来几个男人说些奉承的话,把我的得意拔高了几倍。我对驴友们大喊着:“谁想吃的,快过来拿……留一碗给我就足够了!”晚餐摆上了我精雕细做的凉拌海蜇——香菜沫、葱沫、蒜沫、姜沫加上芝麻酱、白糖、米醋……一口老白干,一口老海鲜,瞬间交融出花开的味道。那是——“无色花”的味道:百变而回味,诱人而温馨。
心无垠作于北大桥游海后2013.9.11
-全文完-
▷ 进入心无垠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