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秋，我从天津医科大学肿瘤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幸运地成为我的家乡——豫南市三甲中医院肿瘤科的医生。不到一个月，主任就让我搬进了白求一的诊断室，和白医师坐对脸，主任说的很明确：“许医生，你这样不行呀，你得好好向白医师学习，现在不是医术问题，而是方法问题。”我明白，我为科室创汇少了。至于要我向白医师学习什么，我也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怎样鱼肉患者。

记得工作第一天，我穿上白大褂，和主任一起查房。查房一上午，共有40多个癌症病人，他们病情各不大相同，相同的是，患者一个个都是那么的渴求活命，仿佛医生就是他们的上帝和主宰，对我们医生的话也极为言听计从。

我突然感到医生的工作太伟大了，谁有病人更弱势呢？特别患癌症的病人，一住进医院，就等于把生命交给了医生，対医生寄予了无限的厚望，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最高指示，他们是多么信任呀！作为医生，我感到了责任和自豪，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救死扶伤，一定要有医德，一定要使患者花最少的钱，得到最好的治疗，尽量延长患者的生命。

我们医生都知道，癌症病人之所以死亡率高，往往不是癌病本身，而是患者的精神压力太大，是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因而有人就提出惊人的论点，说世上无癌症，目的就是缓解患者的精神压力，以利于增强战胜癌症的信念和力量。然而已经晚了，癌症就是死刑已成为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判词，再说无癌症也没人信了。

第二天上午，我一走进诊断室，就接诊了一个肝癌晚期患者。患者有50多岁，看穿着显然是农村人，精神还不错，瘦瘦的说话头一扭一扭的，给人老不服气的感觉。更吸引我的是他身边跟着的他的女儿，有十八九岁，激情四射，眉目传情，有一种逼人的英气。她说她叫吕剑英，刚考入大学就读。

看患者的影像片子，癌细胞已经全身转移，没有治疗价值了。再说，从老人的穿着来看，家境并不太好，更没有必要白花钱了。出于好心，也是对他女儿的偏爱，我把吕剑英叫到办公室，真诚地向她建议说：“你爸爸的病，建议你放弃治疗，省得白花钱还使得其反。回去就是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想着有病，用精神的力量战胜病魔，说不定三年五年也没问题。”姑娘听了我的话，当时流下了无声的眼泪，伤心地把老人带走了。

不料，一个星期之后，我意外地发现老人竟然被收住院了！护士长告诉我老人回家后不甘心“等死”，把自己的房子卖了30万，又挂了白求一的医师号求治，当即就被白医师收住院了。护士长还悄悄告诉我：“老人还在病房里说你医德不行，自己没本事治他的病，就让他回家等死！”

白求一小40年龄，架一副近视镜，很有点学者风度，嘴角微翘，给人总是　和蔼可亲的感觉。他有一张甜蜜而亲切的嘴，是天生的医生料，病人一见他，问候得立时就会病好三分。然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不分人的，不论远近，不论官大官小，不论贫富男女，都是一律对待：该宰就宰。他骨子里瞧不起国人，认为都是些愚昧、落后的奴才，邪恶得你真对他好，他反而恼恨你，你越整他他反而老实，你越坑害他他会更感激你的神经病程度。

我成天笑他，说他戴墨镜看社会，和美国人一样把中华民族视为垃圾人口。他说：“我说的你不信，你看呀！”还真是，我好心却得不到好报。我不相信，到病房去看望老人父女，谁知老人看见我连理也没理；那个剑英姑娘呢？竟然冷冷地斜视了我一眼，佯装有事出去了。我弄得好没趣，尴尬了一阵也只好出去了。

月底，我们肿瘤科发奖金时，平均一个人才2000多元！主任关上门给我们开了个秘密会议：“咱们医院实行的是绩效考核，收入减去成本再乘以提成的百分比，才是科室的奖金。”他故意顿了顿，说：“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你们用几元钱的便宜药，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你不能把自己当成菩萨下凡，让大家陪你喝西北风”主任的话音一落，大家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投向我，我脸上立即火辣辣的......

我注意地观察白求一是怎样给老人治病的，只听他试探性地找剑英姑娘谈话：“我建议用相对好一点的药物，因为这样可以提高病人的生存质量......”他的话音未落，吕剑英就鸡啄米似地点头：“什么药好就用什么药，只要我爸的病能好，房子钱花完了，哪怕我不上大学去当小姐呢，也要挣钱给我爸治病。”　白医师放开了手脚，什么药贵上什么药。最后，老人在病房里住了两个月，共花费了40万元，最终还是死了。

这天，我接诊了一个早期肺癌病人，觉得有手术指征，就介绍给了有胸外科经验的白求医生。没想到，病人手术之后，白求一医生专门请我吃了顿饭，并给了我一个500元的红包。我不要，他却说：“这是你应该得的。以后我那边有要做化疗的病人，也‘介绍’给你。我们俩长期合作！”然后，他还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我：“你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现在摸清楚肿瘤科的工作流程没有？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来个癌症病人，先介绍到外科给他们做手术，让外科把手术的钱赚到了，再把病人转到化疗科化疗，然后再转到放疗科放疗，等这些科室的钱都赚到了，再把病人扔到中医科喝中药。”

接下来的一件事，让我终于验证了白求一的话。有一个胃癌晚期病人，癌细胞已经腹膜转移。可还是被转到普外科做了手术，术后又转到肿瘤科化疗，放疗科放疗，中药科喝中药，如此折腾3个月，病人就死了。我曾偷偷调出病人的影像资料，一看就发现原来并没有手术指征。

更加可笑的是，有一回，有过一次合作经历的白求一医生给我转来一个肺癌术后病人。病人70多岁，是个退休干部，早期肺癌，即使不做化疗也可以长期生存。不料，我好心告诉他可以保守治疗的时候，他却质问我：“癌症手术后化疗放疗是常规治疗，如果听你的保守治疗，我的癌症复发了你负责？”其实，化疗有很大的副作用，尤其是对这种年老体弱的癌症病人来说，副作用更是致命的。勉强挺过2个月疗程的化疗，老干部的免疫力就急剧下降，肺癌也随之复发，并出现了脑转移。在老干部和家属们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又给老人做了伽马刀手术，结果导致了更大范围的肿瘤转移.......如此折腾了4个月，老人终于在痛苦中死去了！我心里有鬼，自觉愧对老人。可令我哭笑不得的是，家属办完后事，竟专门给我送来一面锦旗，说我把病人当亲人，努力提高了癌症晚期病人的生存质量。

不管咋说，白求一还是要良心的，有好事没有忘记我。你看，这天下午下班后，白求一叫上我，神秘兮兮地笑说：“走，跟我一块儿，今晚去潇洒潇洒。”我坐在他的宝马车里，追问他究竟去干什么，他竟给我讲了一个令我吃惊的故事。

原来，吕剑英母亲早死，是父亲一手把她拉扯大。为了孝顺父亲，治病不仅把房子卖掉了，还塌下十几万的债务。大学自然上不成，可债是必须得还的。债主是家亲戚，承包着碧海云天娱乐城，就让她到娱乐城做服务小姐。那样的地方，要挣大钱必须得下水。开始她不愿，怎奈小姐们拉拢，老板怂恿，嫖客们诱惑，她终于下了决心。

本来她是[ch*]女，第一次应该是赚大钱的。有个刚提拔为土地局长的人，为庆祝荣升，准备5万元，指名要娱乐城老板给物色个能见红的处儿，以示开门见红，鸿运开泰；并暗自盘算，如果姑娘明理知趣，就再付20万收为二奶，给一套房子长期包养。老板当然想到的就是吕剑英，要吕剑英做好准备，随时通知她。

这个吕剑英，从来没跟男人发生过性关系，不知她是惧怕还是不愿把第一次给一个一面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许是向往爱情或是感恩吧？总之她来找白求一医师，无代价的将第一次奉献给了白求一。白求一美滋滋地说着：“你知道脱光衣服把她羞的，脸红的像下边刚拔出的那东西，红鲜鲜的红萝卜一样。”

听着白求一恬不知耻的描述，我真想上去揍他一耳光，可想想这怨得了他吗？吕剑英的赔本生意还在后边，因土地局长发现她不是[ch*]女，感到很晦气，本不想给她钱，最后用500元把她打发了。不过她还是感到很满意，一晚就是500元，十晚不就五千了！

娱乐城的包厢里，轻音乐弥漫，彩色灯光迷离，茶几上摆着饮料烟啤。一会儿，一位妖里妖气的女人进来了。她浓妆艳抹，薄如蝉翼的肉色紧身衣，把魔鬼般身材箍得凹凸分明，简直就像luo体一样。我一眼还是认出了，她就是吕剑英，再没了昔日的英气，简直就是个y*妇荡女，进门就浪腔浪调地叫着：“呦——还怪难请呢，打几次电话都不来！”

看来白求一十分反感她，只是一时推辞不掉，把我带来挡驾。白求一连忙说：“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吕剑英瞥了我一眼，撇嘴调侃说：“我还以为谁呢，见死不救的的狠心贼！”白求一打趣说：“咋能这样说呢？现在他可是有钱人，只要你侍候的好，照样给你出大价钱！”吕剑英换了一副笑脸，煞有介事地说：“真的呀，那我先坐他怀里，看他出手咋样？”白求一哈哈笑着，站起来说：“你们玩你们玩，我先出去一下！”我知道他是躲了。

我推开吕剑英，正色说：“你先坐一边，咱们说说话再说。”吕剑英老实了，坐在那里，我问：“你真的很需要钱吗？”吕剑英答：“是呀！”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穷吗？”她答：“命呗！”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听。”她说：“我洗耳恭听。”我说：

“财神奶埋怨财神爷，总把钱给富人，不给穷人。财神爷说：‘不是不给他们，是他们太傻，有钱都不知道要。’财神奶说：‘不会吧。’财神爷说：‘不信你试试看。’于是，财神爷看见两个骑摩托过来去城里建房的农民工，就把两根金条放在他们要过的桥面上。谁知两个农民工到桥上打起赌，逞起能来，一个说：‘我能闭着眼睛骑过桥。’另一个不服气说：‘我也能！’两人赌咒说：‘好，谁睁眼谁是狗！’结果两个人竟闭着眼睛过去了，谁也没发现金条。财神爷又把金条放在一处坟园的刺蓬根儿，那简直是无人到的最隐蔽处。偏偏一个开奔驰车的老板过来，老板车里坐着他的女秘书兜风，正想找个地方干那事，苦于没安全地方，意外发现这处坟园古柏遮阴，绿草铺地，荒无人烟，于是就把车停路边，带了席子到坟园苟且寻乐。一阵颠鸾倒凤极乐之后，老板抬头发现刺蓬根处竟有两根金条，好不快乐！财神爷说：‘你看看，这怨我吗？’财神奶说：‘还真是。’”

我把故事讲完了，吕剑英愤愤说：“讲这样的无用话，把我当小孩子呀！”竟拂袖而去。我心里骂着：“癌症病，信假不信真！”

出了娱乐城，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吕剑英傻吗？可许多内幕谁给她讲呢！像医院和许多部门的潜规则，尤其医学的奥秘，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看来人是得吃亏上当和接受教训，否则是不会聪明起来的。我明白了科学家为什么要在一个养鹿的海岛上放几只狼，我不由笑了。

我这样想着，只见一处商店大字广告写的吓人：“血本亏干大甩卖！”我撇嘴笑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