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马齿笕
赵志勇
早晨上班,我喜欢抄近走一条泥土小路,小路曲里拐弯,两侧是青砖或红砖民居。准确地说,它是一条叫所里街的狭长胡同。胡同很安静,没有马路上大车小辆熙来攘往那般喧嚣和吵闹。
夏天的时候,胡同两侧墙脚下便长出一丛丛叫不上名称杂草野菜,也没人去理会它们,任其自生自灭。一场透雨过后,这些个绿色植物眼瞅着往上窜,蓊蓊郁郁,野趣盎然。野菜中,马齿笕最多,大棵大棵硕壮的马齿笕探头探脑,昂扬向上,一对对肥厚的叶片泛着油亮的光泽,叫人联想起庄稼地里丰臀肥乳的少妇。这些墙脚下的马齿笕,看上去是那么亲切,它曾和荠菜、婆婆丁、苣荬菜等野菜一起,帮助多少人度过了那些年“瓜菜代”的艰苦日子。
明代高邮人王磐写过一部《野菜谱》,他将所录的每一种野菜都附上歌谣,读起来朗朗上口,其中就有马齿笕:“马齿笕,马齿笕,风俗相传食元旦。何事年来采更频,终朝赖尔供飡饭。”可见,人们食用马齿笕的年代是多么久远了。
在我的家乡,马齿笕被叫做麻生菜,麻生菜的名气比它的学名要大的多。麻生菜是当地人们喜爱的野菜,它叶青,梗赤、花黄、根白、子黑寓五种颜色于一体。因此,人们又称其五行草。民间还有麻生菜是长命菜、晒不死的说法,指的是这种野菜十分耐旱,生命力极强,从地里锄下,随手挂到树上数日也不会枯死。我姥爷是个故事篓子,喜欢讲一些动植物故事,在我很小的时候,姥爷就曾讲过麻生菜晒不死的神话故事。说上古时,天上共有十个太阳,大地被烤得像着了火,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无奈,只能望天兴叹,这时候,有一个叫后羿的勇士出现了,他箭法高强,力大无穷,一天,后羿见十个太阳又一齐出来了,立即张弓搭箭一连射落九个太阳。剩下的那一个慌忙间躲在麻生菜的茎叶下,逃过一命。为了报答麻生菜的救命之恩,太阳对麻生菜格外开恩,并允准它“晒不死”。从此,我开始对神奇的麻生菜着迷起来。每到田间地头就四处寻觅它的影迹。一旦找到,总忘不了拔些回来,姥爷说吃了它还能长寿。姥爷是医生,他的话我自然听信。
在家乡,麻生菜有多种吃法。以菜代粮渡荒的那些时日,大多数人家吃的是以玉米面为主的粗杂粮,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用白面包顿饺子。一日三餐就连吃玉米面都要掺些野菜,野菜怎样掺着吃呢,最常见的是就是包菜团子。人们在三伏天,采来麻生菜洗净,在开水锅里焯至断生,然后上房晾干,即成包菜团子主要馅料。拌馅料,是将晒干的麻生菜、干萝卜丝、干蔓菁缨浸泡后剁碎加进腌制的豆腐丁、油渣、粉条头等搅拌均匀。用开水把玉米面烫成半熟做面皮,把烫好的玉米面揪成剂子,在手里捏成圆饼之后包入馅料,抟成菜团子,上锅蒸熟。这样,有了麻生菜等做馅料,粗粮吃起来也有滋有味了。
除了蒸菜团子,人们还用刚采回的麻生菜,洗净切段,然后拌上玉米面或杂粮面,加水搅拌呈半湿状,上笼屉蒸熟,拌上醋蒜食用,当地人管这种吃法叫馏苦累。馏苦累的食材,不局限于麻生菜,扫帚苗、苜蓿、榆钱、槐花等也可用。还有的人家,将麻生菜开水焯过之后加醋蒜凉拌,就着窝窝头,既饱肚又解馋。
如今,家乡的一些饭店专门推出了麻生菜猪肉包子。不少食客饮酒之后都喜欢点份麻生菜包子,再配碗小米粥,他们并不是在怀旧,实在是想尝尝久违的乡野气息,换换口味。正像汪曾祺先生在《家乡的野菜》里所说的那样,“过去,我的家乡人吃野菜主要是为了度荒,现在吃野菜则是为了尝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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