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宿舍楼建在半山腰上，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可以一览城市的建筑景观。高楼大厦林立，像是森林里没有枝叶的树干，在我看来其规模远远超过了这个国家所谓的最大城市的同类建筑。这个城市躺在两条有名的大江交汇处，白天的时候总是烟雾朦胧，像是电视剧《西游记》里各路神仙的家园——天庭。晚上的时候也一样，夜幕降临后远方或隐或现的城市灯光便是最好的明证。

他总是喜欢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眺望远方，有时是在太阳下山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在舍友都休息以后的半夜时分。眺望远方时，他就像一位职业的哲学家，但我更相信他是远方某位佳人的单相思者。我不是有意要给这位准哲学家泼凉水，而是他自己亲自告诉我的，他说她有一位喜欢的女生在这个国家最大的城市，离我们这里很远。他告诉我这个秘密以后便反复警告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他会……他会采取什么具体的手段来惩罚我的不忠，他始终没有向我透露，所以我觉得我要是把他的警告当真了，那我就真该进精神病院了。

没过多久，认识他的人见到他总要问：你的那位远方的姑娘怎么样了，和人上床了没呢，顺利当上别人的“小三”没呢？好像大家都在期待着那位远方的姑娘每天都和不同的男人上床，做别人的“小三”。询问者此时总是满脸血红，就像正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做爱一样，只是呼吸没有做爱时那么沉重。被询问者此时倒是十分轻松的样子，总是满面微笑，似乎为不能回答他们的询问而感到歉意，于是他一言不发，翘起右腿跨上自行车，慢悠悠地离开。

一大早，他又站在阳台上了。我们都很吃惊，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位置。太阳照到阳台上时，他将他的自行车从阳台上扔到了楼前的草地上，车子前面的篮筐摔歪了，链条脱落了，不过他很快便将自行车的一切恢复了正常。有人说，那天他是骑着自行车穿过校园来到山脚下，然后将自行车扛到山顶上去的；有人说，他是将自行车用绳子拴在自己左脚上，然后拖到山顶上去的；有人说，他是找我帮忙抬上山顶去的，并且还请我吃了半粒花生米，他们还说早知道他要请吃半粒花生米，他们早都冲上去帮他了……不管怎么说，他将他的自行车带到了学校后面的山顶上了，然后把我也叫到了山顶上。

见到他时，我发现自行车躺在地上，篮筐更歪了，车身沾满了泥土和树叶的浓浆，但它反而显得更自然了，就像刚做过爱后的女人或男人一样躺在那里，浑身无力却十分幸福。只是自行车的链条已从自行车身上来到了他的手上。我看了他很久，一直没有说话，而他始终没有看我，眼睛一直直视着手中的链条。他将链条轻轻地放到了我的脖子上绕了一圈说：我警告过你……

凌晨五点半的时候，姑娘从睡梦中醒来，她看了看自己裸露的身体，又看了看睡在自己身旁同样一丝不挂的男人。她穿好衣服来到大街上，清洁工人正在清理街道，像是在清理她身上的“污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