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鱼塘魅影车前菜

发表于-2013年09月05日 晚上7:16评论-5条

日薄西山。

人们开始慌乱起来。收渔具,撤太阳伞,划拉一应杂物,装车,打火,纷纷离去。食堂老张等了一下午,终于等到了鱼咬钩。他扫视一下四周,就剩他哥一个,脸色不禁惨白,虽然不舍,也急急收了杆,去骑电动车。可电动车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妈的破车又坏了。他推了一段,太沉了,信手仍在路边,匆匆离去。

热闹嘈杂的鱼塘霎时安静下来。高温蒸腾出的暮霭笼罩着岸边的柳树和后面的杨树林。由于是防风林,杨树高度、株距、行距整齐划一。如果不是天黑有雾,透过树行缝隙可以看见不远处的钢厂闪闪烁烁的灯光。

鱼塘和树林是钢厂老总何树立买下的,可供工人休闲钓鱼,算是福利。可后来埋了江小鱼,这里就变成了江小鱼的墓地。江小鱼原本是何树立的秘书,年轻漂亮能干,《松刚晨报》上经常看见她和何总在一起视察岗位的合影。至于她和何总的关系,大家不言而喻。后来据说何总的老婆来厂里大闹一次,江小鱼就病了,后来就辞世了。具体情况不详,不过大家都知道埋江小鱼的时候,何总亲自铲土,痛不欲生。据说后来人们晚间钓鱼,常看见一个披头撒发的身影在鱼塘和林间游来荡去。胆小的人,晚上就不敢来此地,胆大的人专心钓鱼,倒也相安无事。偏偏有好事者,非探个究竟,追这个影子,影子仿佛受了惊吓,拼命跑进树林,在树林里忽左忽右地穿梭,好事者紧追不舍,结果绕来绕去撞在了树干上,也成了大树。此后,晚间,垂钓者的鱼竿有时莫名被拉入水里,或者钓到高跟鞋、卫生巾、狰狞的面具,更有甚者钓到骷髅。

来池塘钓鱼的人比以前少了,日头一落,全体自发收队。

晚间的池塘静谧,隐隐有女人的哭声在树叶的沙沙声中若隐若现。

李爱军戴上墨镜在小区绕了一圈,哪儿哪儿都是人。有跳广场舞的,有扭秧歌的,也有光着膀子走圈的。孩子们穿着闪光的轮滑在大人中间穿梭。要是在平时,这是他摆活得瑟的最佳场所和最佳时刻,可今天他心里乱糟糟的。他沿着林荫道走到白沙河边,好家伙,人更多,男男女女岸上水里都是,近四十度的高温已经模糊了性别的分界线,降温是第一要著。他开着车去更远的人工湖,没下车就折回来了,人多得像蚂蚁。“就没有一个肃静的地方吗?”他猛然想起了鱼塘,拿出了电话拨通了王宝林的号码。

王宝林正一件一件地垛矿泉水,汗水四流,他不停地用毛巾擦着汗。里屋传出哗啦哗啦打麻将的声音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声:

王妻:“听说你们家老周不在松钢干了?”

周妻:“是,去燕钢咧,那儿一个月比松钢多给开三千多。”

王岳母:“多出来的都比王宝林多,同样在钢厂混这么多年,做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王妻:“妈你小声点,宝林听到了会不高兴。”

王岳母:“怕他啥?没本事还要啥自尊?和了。”

王宝林确实听到了,也确实不高兴了。自己有本事就不会做人家倒插门女婿。下了班,别人都开车去人工湖避暑,他得洗衣服扫卫生做饭看小卖部,像个孙子似的伺候这娘几个,还得听着丈母娘叨咕。你们在屋里打着麻将吹着空调还不知足,我这儿还饿着肚子呢。他拿出一根火腿肠刚要撕开,手机响了。他接完手机,拿了几根火腿肠,几袋花生米还有几样下酒食品和几罐啤酒装入袋子里。“我出去了,你们听着点儿。”他冲里屋喊。“你干啥去?”是妻子的声音。他没回答,走了出去。

在小区门口他碰见了李爱军开着车过来了,他上了车。车子朝鱼塘驶去

“哎呀,终于找到了这么肃静的地儿。”李爱军把车停在鱼塘边。鱼塘真静,静得王宝林从袋子里拿东西时塑料袋哗啦哗啦的声音特别大,仿佛被功放机放大了几倍似的,让人的心一激灵。王宝林把吃食 啤酒一应放在石几上,他面朝江小鱼的坟坐着,其实他知道江小鱼的坟离他们很远,隐没在树林里,可他就是感觉近在眼前。感觉不得劲,换了相反的位置,又感觉脊背冒凉风。他看了看李爱军,这位大厂长倒是淡定得很,瓷瓷实实坐在他对面,打开了啤酒。“怎么不是冰的?”李爱军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把啤酒扔出老远,“去,把我后备箱那瓶"中国梦"拿来,还有纸杯,自贡灯。”。王宝林毕恭毕敬地打开后备箱,哇!这么多名贵的东西。他拿出洋河青瓷,找到了自贡灯和纸杯子。

李爱军端起王宝林给他斟满酒的杯子,没说什么,也没碰杯,一仰脖咕咚喝了个精光,又独自斟满,端起杯又要喝。“酒没这么喝的,李厂,是不是有啥心事?”听到王宝林这么一问,李爱军放下酒杯,“昨天去迁安市里,看到有发丧人的,那排场,不亚于《红楼梦》中秦可卿之死,同行的人都说死的肯定是大干部,我说错,死的人是大干部他爹,众人想了想,颔首。大干部本人死了,如果后继无人,肯定门前冷落鞍马稀,世人活得太现实了。所以一条真理越来越清晰:有权不使,过期作废 。你说是不是?,来,干!”他又一仰脖,杯子见了底。王宝林也喝了一口,他赶紧给领导斟满。

两杯酒下肚,李爱军汗涔涔的。“就说这酒,是他妈的送锰铁的供货商孝敬的,八家子都争着送,咱厂一年得耗多少料啊,他们挣嗨啦,这点酒算啥?他们供着,敞开喝。我们家地下室那酒比你家小卖部都多。”李爱军滔滔不绝。王宝林一听,哼哼,厂长喝高了,酒后吐真言呐。他嘴角隐隐有一丝笑容。

“送保温渣的厂子按吨给我提成,拉废渣的老四按月给我开工资。指着薪水穷死!”说着李爱军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王宝林又忙不迭的倒上,“李爱军厂长,你家肯定有的是钱。”王宝林乘机一探虚实。“那是!”李爱军接过王宝林给他剥好的火腿肠,一边嚼一边端起了酒杯,“迁安市区有三栋楼,两处门市,新买的湖心别墅正在建设中。就这样我媳妇还她妈不知足。因为去年那点儿破事没完没了。她要不是闹得满城风雨,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烦死了。”说着,李爱军又干了。

“李厂长,一瓶喝光了。”王宝林朝他晃了晃空瓶子,“别喝了,回去还得开车呢,酒驾查得厉害啊。”“没事儿,都这个点儿了,交警都他妈搂着媳妇在空调房里睡觉呢,就是抓进去了,也有人捞,咱里边有人。去,再拿一瓶过来!”王宝林又乖乖拿过一瓶,打开,给厂长斟满。

“你说我真搞不懂女人,就拿你嫂子来说吧,我像兔子似的给她往家弄钱,她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美容做着,x6开着,有几个女人活得像她这么风光?我不就是和化验室的小红相好吗,这有什么呀?现如今谁有钱不养个三儿啊?你嫂子她妈的整事儿呀!找小红大打出手,闹得天翻地覆,结果小红娘知道了,不干啊,要去了三十万啊。三十万,像你这样的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得干十年啊!我本以为了事儿了,可 ……唉……”说着,李爱军趴在石几上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起来。借着自贡灯幽幽的光,王宝林看着这么个大厂长无奈哀伤的样子,不禁心生几分同情,“李厂长,去财消灾,咱有钱,怕什么?”李爱军抬起头来,“前几天,小红她妈又找我 说她处的对象知道了过去我们的事,吹了。非要我离婚,娶小红过……”李爱军又一饮而尽。“那怎么办啊?”王宝林也替他忧虑,“离婚嫂子肯定不干啊,还有孩子啊,这事儿……”

李爱军又猛喝了一杯,“离婚是不可能的,她妈的,别逼老子,再逼我让江小鱼多个作伴的。”他用手指了指江小鱼的坟墓。这时,一道大闪猛地撕裂了头顶的上空,光亮下,王宝林越看李爱军的脸越狰狞,身上不由地起了鸡皮疙瘩。轰隆隆一个大雷劈下来,大雨倾盆而下。王宝林急忙搀扶起喝高了的李大厂长,踉踉跄跄钻进了车里。

雨哗哗地下着。李爱军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咱俩自从钓鱼熟络以来,你不像其他人见我就点头哈腰,笑意盈盈。我心里明镜似的,他们笑不是冲我的人,是冲我的权,等我没权了试试?而你不同,你从没提过换工作或弄个小官当当,所以我把你当朋友,心里憋屈无处诉,今天让你陪了我大半宿。我喝多了不假,但我不糊涂,我相信你不会把我今天的话传出去。”王宝林笑笑,心想:你胡汉三一样,见地要刮三层皮,求不起。当个小班长要送你好多礼,少喽都打不进你眼里,还要年年进贡,岁岁纳赏。但口是心非地说:“你想啥呢,我是那种人吗?那样不成了长舌妇了吗?出卖朋友的人遭雷劈。”话音刚落,一个大雷劈下来。他们俩清清楚楚看见路口有个黑影。

“鬼……”他们俩异口同声。

李爱军吓得心跳加速,腿肚子抽筋,酒醒了一半,急忙打火开车。估计开出很远了,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

雨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可是起风了,很大。

突然,有车窗玻璃被敲击声,由轻到重,由缓到急。

“啊?这么远他还追着呢,阴魂不散啊!”俩个人吓得直哆嗦。敲击声很执着。李爱军诈着胆子开了窗。“有烟吗?”那个黑影开口了。王宝林掏出烟盒,手哆嗦得连烟都拽不出来。“哎呀,你真磨叽。”李爱军从兜里掏出一盒全给了他。摇上玻璃俩人赶紧逃,猛加油门,车速超过一百迈。突然,又传来敲击车窗玻璃的声音。“我靠!这么快都追得上,不是鬼是啥呀?”俩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李爱军颤抖着开了窗。“火!”外面那个声音很深沉。李爱军把打火机递给了他,把油门踩到了家。车前挡风玻璃被泥水溅得看不清道路。走了好长时间,车慢了下来。他俩长嘘一口气,总算把他甩掉了。

由于情急,空调都忘了开,车里闷得很,李爱军打开车窗想透透气。他刚开了窗,外面那个影子还在那里,烟头的亮光一闪一闪的。妈呀!

雨已经停了。 

“要不要帮忙啊?李厂长。”影子又开口了。俩个人同时醒过梦了,下了车,走近影子,借着汽车灯光一看,这不是食堂的老张吗?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李爱军气急败坏地问。

“今天我休班,也来这儿钓鱼,电动车坏了,推不动,我就把他扔这儿了。我老伴睡醒一觉了,见天下雨,被雨找车。我说扔这儿不要了,她说立马找回来,我说夜深了我不敢,老伴说车要是丢喽她就把我丢喽。我到这儿刚要推,你们就开汽车闯过来了,我的车垫到你汽车前轱辘里了,你们的车陷泥里了,越挠越深,后轱辘快没了,都快抱轴了。

“ 他妈的,虚惊一场!告诉你老伴,赶紧把这破车扔了,不然把你开除!”李爱军骂骂咧咧。

给李爱军推车,弄的满身是泥。王宝林洗巴洗巴上了床。媳妇打麻将还没散呢。拿出手机,他发出一条短信:已搞定。对方回:好,诺言一定兑现,给我一段时间。

一个月后,李爱军被隔离审查。周副厂长全权代理厂内一切事物。李爱军四处活动,无果,都说赶上习主[xi]清理门户,无能为力。

三个月后,王宝林当上了车间主任。周王二人抓生产,抓管理,拓宽市场。将相齐心协力,效益节节攀升。职工们笑了。乌烟瘴气消退,钢厂晴空万里。

王宝林丈母娘逢人便说她这个姑爷大器晚成。

半年后,班房里的李爱军突发脑溢血,一命呜呼。

不知情的人们说李爱军那夜女鬼附体了,才会顷刻之间权散人亡。

自此,鱼塘白天也很静,再没有人来此钓鱼。偶尔有人从附近经过,说看见一个无面女鬼站在岸边叹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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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青色纸鸢点评:

小说构思巧妙,全篇以一个死去女人的鬼魂贯穿始终,她生前是钢厂老总何树立的秘书,被原配驱逐最后病死,却似心有不甘,总是在鱼塘的墓地边阴魂不散。都说无商不奸,无官不贪,小说中的李爱军、何树立,都是钢厂的老板,无一例外的养情人、贪污受贿,最后李爱军在与王宝林在鱼塘边喝酒时,把自己的那些事都说了出来,做了亏心事的他在鱼塘边一系列发生的似是鬼魅作祟的事件中,一惊一乍,差点吓死。最后,在王宝林的设计下,他权利尽失,最后得病一命呜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女鬼附体。小说看似平静的架构下,实则暗潮汹涌,铺垫、构思、语言运用都十分纯熟,是一篇醒世的佳作,荐赏,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文章评论共[5]个
青色纸鸢-评论

车前菜的小说,文笔非常好,构思也巧妙,只是我个人觉得人物交代上有一点不太清晰,让读者读起来有点费力。纯属个人观点,编辑水平有限,有不到之处,请见谅!at:2013年09月05日 晚上10:39

车前菜-回复谢谢青色纸鸢精心出评。我也是尝试不同风格的小说的写法,看哪一种比较适合自己。咱不是专业,每发一篇后回头读读,总有不尽人意之处。可喜的是总能得到编辑老师的关注,我懂编辑的每一句评语背后都要付出艰辛的劳动。这让我想起学生时代给我批改作文的老师。有人说爱的反义词不是恨是冷漠,我这样被亲们关心着,鼓励着,体会到了爱的温暖。在写作的路上我刚蹒跚学步,有你们的关心和指点我相信自己会走的很稳,走出很远。知己不言谢,问好! at:2013年09月06日 清晨6:10

青色纸鸢-回复呵呵,车前菜客气了,我们互相学习,一起进步,祝福你佳作连连,远握。 at:2013年09月10日 晚上7:24

理野-评论

小说太难写了,我深有体会。能写到如此得法,实在难得,学习了,问好朋友,快乐开心at:2013年09月06日 凌晨0:51

车前菜-回复理野朋友的文笔犀利,我看到了您对社会的担当。问好。 at:2013年09月06日 早上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