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石塔烧饼散记
赵州城里有一条街,叫南大街,建于明代。前些年县里下了个文儿,将它更名为安济大街,大约与名气极高的安济桥有关联。但老百姓们仍习惯地继续叫它南大街,习惯是不容易改变的。我就住在这条街上。小时候,这条街是全城最繁华的街道,但凡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机关,这里几乎全能找到。如饭店、书店、影院、文化馆、广播站以及百货、食品商店等。南大街就像一条瓜蔓,蔓上爬满了诱人的瓜。怪我嘴馋,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家小小的薛家烧饼铺,喜欢那香酥的烧饼,喜欢烧饼出炉时散发出的诱人香气。
这薛家烧饼,又叫“石塔烧饼”。系石塔村薛瑞杰家8代祖传,乃赵州独有的传统风味小吃。生活在城里的老人们说它有150多年历史了。这款小吃是以精粉、黄米粉、驴油等配料精制而成,分咸、甜两种。咸的将芝麻撒粘于外皮之上;甜的则在饼心拌以红、白糖。其外观金黄,外酥内软,层薄如纸,香甜可口,吃时得用手捧,否则酥散难持。
我外祖父是位乡间老中医,解放前在赵州城内卖下几间土坯房,与开烧饼铺的薛掌柜是近邻。那个时候,薛掌柜的烧饼铺就在石塔(陀罗尼经幢)脚下,外祖父挣的虽然不算多,但烧饼钱还是掏得起的,所以经常可以吃到这种美味。文革期间,烧饼铺自然也就关了板打。外祖父再也吃不到烧饼了,但还是常常提起这种食品。那时候我还小,小小烧饼常令我垂涎三尺。改革开放后,城内过去的老字号店铺犹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薛家烧饼铺又重新开张了,这店铺据我家仅50步开外,微风一吹,打烧饼的香气,瞬间就飘至我家。两角钱一个的烧饼铺,竟成了我时常光顾的地方。有时是家中待客,我来跑腿;有时则纯属到铺子里看掌柜的打烧饼,打烧饼的过程,看上去实在是一种享受。那时候薛家烧饼铺在南大街只有两间房,既是门面又是操作间。屋中挂一盘铁制吊炉,炉下是红红的果木火。一个小小的烧饼要经过和面、擀饼、擦瓤面、加糖、包圆、再擀饼、入吊炉、点红、入吊炉、翻三次、上两次油……几十道工序呢。烧饼打熟后,出炉算是最美的时刻了,炉内的烧饼金黄,爆起点点油花,屋内的香气四溢,掌柜的用木铲飞快地将一个个圆圆的烧饼铲到木箱里,排列的整整齐齐,于是,循着香气奔来的食客就掏出了钱包,掌柜一边与食客寒暄,一边麻利地用草纸将烧饼卷成卷、递去,小小烧饼为人们带来过多少满足……
长大参加工作后,有段时间是在石家庄地区文联协助工作。文联在槐北路上,门前就有一打烧饼的店铺,那烧饼是扁园型的,酥脆焦黄。有时候饿了,就随意买来几个充饥,烧饼馅是用火腿或猪油等做成,果然甜香可口,与家乡的烧饼风味各有千秋。后来得知,这种烧饼叫黄桥烧饼,产地在苏北黄桥镇。我就想,家乡的“石塔烧饼”什么时候也能走进大都市,让市民们品尝一番呢。文联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又回到了小城,发现薛家第8代传人、58岁的薛瑞杰已经竖起“薛家百年老字号正宗油酥烧饼”巨幅广告牌。我俩同住一条街上,私交也很好,就常常与他探讨,烧饼“进城”这件事,老薛果然也有此打算,说正在申请商标呢。看来“石塔烧饼”走出家门不会太久远了。
我从薛瑞杰口里也了解到不少薛家烧饼的故事。他告诉我,过去薛家烧饼的配方及制作工艺是秘不示人的,近几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和中外游客的大量涌入,薛家后人纷纷重操旧业,就连薛家女子出嫁后也把手艺带到婆家,使县城内相继出现50余家烧饼店铺,昔日的土炉子也换成了电烤箱,仅薛瑞杰的烧饼铺就有三台电烤箱,不停地生产还常常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在薛瑞杰家,我发现了一张民国29年(1940年),当时的赵县公署签发的“良民证”,姓名薛老棉,大号薛群阳。照片上的老人和蔼慈祥。薛瑞杰说,这是我家老爷子,当年就在石塔下开烧饼的店铺,时常担个烧饼架子到集市上去卖。已定居北京的孟澍森教授是赵县籍人。他在《赵州风味食品》一文里,对“石塔烧饼”有这样一段记述:“旧时,在石塔旁边有两间简易平房,那就是‘群阳家的烧饼店’了,那时,做烧饼的不止群阳一家,四个城门口都有烧饼店,四乡进城赶集的人,回去时,一定都买两包烧饼。但口味最佳,声誉最好的,还是群阳店里的油酥烧饼……”
群阳老爷子当年卖烧饼用过的烧饼架子,就摆在薛瑞杰店铺里显眼的地方,他说,这可是宝贝。我们说话功夫,店铺里涌进许多顾客,薛瑞杰更加兴奋,饶有兴致地说起了薛家烧饼的来历—— 相传在清朝咸丰三年,太平军自柏乡攻入赵州城内,与清军在巷内激战时,有一太平军兵勇受重伤倒在了薛家大门口。薛家在城内是大户,颇讲礼仪,祖上怜其痛、爱其勇,便秘密救治在家。这一兵勇原是洪秀全的面点御厨,有打烧饼的绝活,便传于薛家,使这种太平天国国宴面点绝活变成了我们今天所品尝的薛家烧饼。“老爷子传给我这门手艺时说过“马油发涩,猪油发腻,牛油结块,驴油发酥”。当然,现在生活好了,人们不爱吃驴油了,打烧饼早就改用植物油。放在从前,驴油可是平常百姓吃不起的,买得起驴油烧饼的,百分之八十是富人。”薛瑞杰说。
现今,“薛家烧饼”规模还不是很大,但是当薛瑞杰听说社会正在申报“民间传统老字号”这件事情后,就有了想法,觉得真的该为祖宗留下的东西立个“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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