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收稻子啊----

收完以后，我要跟爸爸去挖泥鳅------

小春生趴在大门高高的门槛上，目不转睛地望向村口那片郁郁葱葱的稻田。

正用木勺搅拌鸡食的红娟并没有出声，她瞟了那个小男孩一眼后，便端起木盆径直走向后院的鸡棚了。

今天是星期六，奶奶一大早就挑着昨晚上准备好的菜担子到集市去了。过完年以后，春生便不再像以前一样嚷着要同奶奶一起去集市了，每次都是同样一些粗糙的手冷不丁地伸过来摸自己的小脑袋，弄得他火辣辣的难受，现在他宁愿坐在大门口堵蚂蚁洞，或者偷偷藏起姐姐书包里的铅笔看姐姐跟她着急。

把门前大梧桐树上的叶子都数过一遍以后，太阳还是没有出来。春生有些失落，他将手上玩耍的竹条朝太阳的方向扔了过去，没多远就掉下来了。自从上次奶奶告诉他出太阳稻子就能熟得快之后，春生就天天在大梧桐下盼，这也慢慢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接着村口传来竹挑子有节奏的的嘎吱声，春生就像被摁下了按钮似地朝那个声音飞奔过去了，其实他并没有大伙所看到的的这么兴奋，也许他只是太乏味了，想靠奔跑和叫喊重新让自己的小身体生动起来。

慢点，慢着点----奶奶一边喝止着，一边放慢了脚步，半白的头发湿了一半，结成一束一束的，散乱在头顶上。春生深深地扑进了奶奶怀里，小身体的冲击差点没让奶奶站稳脚步，老人家重新调整了一下肩上挑子的位置后，拥着那个不安分的小身体继续往回走去。

红娟端坐在小板凳上，两眼专注地盯着长条凳上的课本，很认真地默念着，风一吹，课本旁的铅笔歪歪斜斜地滚落到了密实的泥地上。

奶奶将竹挑子放到廊檐下，然后绕过大门口的长条凳，进到灶房开始准备洗碗。春生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也不说话，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捡起来一根木棍，自顾自地跑开了。洗碗过后，奶奶如往常一样开始洗衣、砍猪草------等她从水塘对面的菜园摘菜回来，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自从去年爷爷走了以后，奶奶明显忙了许多，开春的时候，她都没能带小春生去给舅爷爷过生日，小春生一直记挂着舅爷爷家那一窝小狗，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其实他好想抱一只回来，不记得当时玩什么去了就忘了，回到家听到村里汪汪的狗叫声他才想了起来。

午饭过后，奶奶嘱咐了几句红娟照看好大灶里正煮着的猪食后，背起一个竹篓就朝后山去了。小春生一阵风似地跟了上去，拉住奶奶的衣角边走边摇，就像他在驾驶着一架飞机。终于到了自家的茶树地，放眼望去，周围其他家的茶树都已经是统一的墨绿色，唯有自己家的还烦着鲜绿，奶奶没多说什么，从坡上一直下到坡心，然后卸下竹篓，她预计着从窝心慢慢一排一排地采上去，如同往年一样。

山林对于乡下的孩子来说，永远都是充满了欢乐。春生一会从山坡上滚下来，一会又追起了绿草地上的蚂蚱，偶尔他还能看到头顶飞过一些不知名的鸟，他简直太高兴了，好几次都差点扑倒了奶奶身边的竹篓。

也不知过了多久，奶奶微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山坡上，只听她一声一声地催着春生，她望了望终于和别家融为一体的那一整片墨绿，然后晃平了一下竹篓里的茶叶，牵着春生慢慢往回走去。

红娟正端着拌好了的鸡食要往里走，见奶奶回来了，忙放下木盆过来接过奶奶背上的竹篓，然后搬了条凳子让奶奶在廊檐上坐下，顺手理了理她头上有些杂乱了的花白头发。

坐了才一会，奶奶隐约看到村口那片稻田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穿梭于墨绿的禾苗之间，正一把一把地摇着背上的农药机。

奶奶，爸爸他们今年会回家收稻子吗？红娟爱惜地忘了一眼埋在奶奶怀里的春生。

姐姐的问话打断了奶奶的思绪，当她再一次望向稻田，却只有望不到边的禾苗了。她抚摸着凑上来的春生，微笑着说，等姐姐放暑假的时候，你爸爸他们就回来了。

姐姐，姐姐，老师说什么时候放暑假啊？春生焦急地问着，红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说等你上学就会知道了。

立夏了以后，晚上的蛙鸣声便开始络绎不绝，奶奶不时地用蒲扇给春生赶着蚊子。是啊，再过两个月，该去后山看看老头子了，带上三两酒，二两猪肉，对了，还有他没来得及看的娟儿去年从学校领回的奖状--------

黑暗里，一双湿润了的眼睛，正深深地望向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