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宇宙有道理》，再仰望秋天的天空，就觉得自己的躯体也有点漂浮了。

所谓宇宙，本是一粒没体积没重量没时间的尘埃，突然就不经意的爆炸了，于是就有了世界万物。这个起点有点不可思议，这个过程有点难以想象。但假如一块石头都能变出一个猴子，那一粒尘埃为什么就不能诞生出一个宇宙来呢？

所谓永恒，实在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夫妻五十年算金婚，人活百年就期颐。可相对于白垩纪恐龙灭绝的百万年，人类千年实在可以忽略。再相对于超新星爆炸，太阳40亿年的寿命也不过是一瞬。科学已经证明，现在的太阳已经人到中年，接下来是红巨星白矮星黑洞的必然衰亡，太阳都免不了生老病死的规则，宇宙又何曾会永恒？用光年纪年，一次海枯石烂，如同一次朝露晚霞，是这样习以为常。何况一具躯体的诞生成长腐朽和消亡？

所谓无限，正如永恒，差别只是空间代替了时间而已。就时间来说，大爆炸前没有，大坍缩后不再有，而每一次的爆炸和坍缩不过是无尽宇宙弹簧上的一圈。至于空间，坐地日行八万里，仅仅是地球相对太阳走过的距离。而就在同时同刻，银河系带领太阳走了多远？河外星系带领银河系走了多远？宇宙又带领河外星系走了多远？如此匆匆忙忙的走啊走啊，它们可曾知道未来的目标？可否怀念出发的故乡？

然而，就在这永恒又短暂，无限又有限的宇宙里，却诞生了生命，这纵然很偶然，却也是奇迹。每个人作为个人极端渺小，作为类别又绝对伟大。毕竟地球只是宇宙河滩上的一粒海沙，一个人对宇宙来说就更不算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你左手掌的一枚铁原子很可能来自天蝎座，右手背的一粒磷元素没准来自河外星系，你来自宇宙，你就是宇宙的缩影。说小你比宇宙的一粒星尘还小，说大你就是这些星辰构成的宇宙。假如没有了你身体里每一粒碳氢氧铁磷硫，这个宇宙一定就缺少了什么，从此也就不再完整。然而，你怎么能丢掉哪怕一粒原子呢？

关于人生，也是这样，可以说微不足道，也可以说极端重要。如果说生死作为必然不必多虑的话，好在生死间的这段路还可以选择。有去无回的奔赴火星是一种人生，三点一线的柴米油盐也是一种人生。父母骨血的一次偶然融合造就了一个你，每个人就都要完成作为人类一员的责任。站在原子的角度，每个生命的诞生和消失，来于尘土归于尘土，看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站在进化的角度，今天的世界，就绝不再是昨天的模样，一切都不再是过去。一个人的诞生和死去，就是一个宇宙的新生和衰亡！

宇宙很大，人类渺小。人群拥挤，你我孤单。作为一个人，我的要求很卑微：一片叶子下就可以安置一生了。所谓日子，就是早晨有有露水茶饮，傍晚用花粉佐餐，这就足可温饱。所谓工作，就是上午看左邻的花姑娘飞翔，下午看右邻的黄蚂蚁忙碌，这就是个很热闹的社区。所谓人生，就是在春天的花海里徜徉，在秋天的果实里陶醉，在冬天的雪层下安眠。就这样，从四肢的快乐忙碌，到精神的彻底皈依，朦胧中做一个晨昏颠倒生死相依的美梦，这就是一生了。至于死亡，就如同蝉蛹脱壳，仅仅是舍弃了一张皮而已。

自己从哪里来自己没法知道，自己到哪里去部分还可以安排，一切偶然里都藏着必然。至于老家的茅舍是否已坍塌？城里的房子是否已拆除？那辆崭新的车是否已没了轱辘？这些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都不重要。因为它们都像那些来过又走了的一摞摞钞票，本就不属于谁，也不会跟谁成为永恒。

如果一定要记得些什么的话，似乎不该忘记那条童年的狗。它和你一样蹒跚着走路，它和你一起奔跑着嬉戏，然后，你离开了家，它还留在那里---从简陋的屋檐下到壮硕的槐树旁，从活动不息到静止不动。---它在那里已经很久了，孤独的时候也该会想念主人吧。

还有猪圈旁的一株苗—现在应该是一棵树了。本来它只是老黑羊口里的一口食，只是羊被你拉了一把，它才苟活下来。然后你用树枝给它做个围栏，又浇水又撒尿的，不到一年它就不再是羊的口粮，而成了拴羊的木桩。作为恩人，树曾感谢你吗？作为恶人，羊会记恨你吗？他们都不会回答你，正如你不经意踩倒了的很多草。

还要记住些什么呢？对了，要记得土墙上你刻下的划痕，好像当时记的是一段刻骨的恨，可如今怎就想不起恨的对象了呢？也许这恨就跟那刻痕一样早就不在了。而灶前的五个小洞应该还在吧，就这几个浅浅的土坑，留下了多少小伙伴的欢笑，伴随了多少童年的晨昏？只是如今小伙伴哪里去了呢？童年哪里了呢？

当然，有些东西也还会记得。如青蛙公子如何在一声鸣叫后随着天鹅飞走，如吴刚的桂花树怎么在中秋夜酿成甘甜的酒，如坐在父亲担子上的一双子女如何和母亲隔河相望，……也许这些对今天毫无意义，但却像梦一样一直陪伴，像生活一样一直怀念，它们真的会永恒。

仔细想想，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承传着你的基因，有一串字表达了你的想法，有一段回忆留在了别人的脑海，有一丝感情常牵动亲人的神经，有了这些，你不就存在过吗？而且是作为宇宙之子！

于木鱼宅

2013-9-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