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那是一片荒凉的山头,没有树木没有庄稼,隐隐露出像羊角的石头,也被我们踩得光光滑滑,是绝然不能作修房造屋之用的。但那确是我们的乐园:平整整的一小块坪坝,次第拖着几道斜坡,一年四季铺满软软的草,再加上一块俨然老人样慈眉善目的土堆,就成为了那些年伙伴们愉悦嬉戏的地方。
放学过后,开了圈门,牛们羊们便在欢快的吆喝声中撒着欢奔向那片山头了。邻居咪毛家的那头断角母水牛最懂我们,知道他爹我爹说我们两个裹起胆子大,不准我们在一起,特意出门反方向绕一圈,最后才驼着他悠然地出现在山头另一边。
首先是填饱肚子。山头下面有几块庄稼地,春天有冬季栽种的土豆,夏天有嫩包谷,秋天,当所有的庄稼都收割完毕后,我们就到处猫着眼找遗漏的大豆或不曾挖走的土豆,然后在山头的那块大石头下,取出从家中带出的野炊用具。
炊烟升起的时候,“灶台”边已经聚集了所有的伙伴,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冒热气的地方。往往是食物还没熟,锅却是底朝天了的。
当然,也有改善生活的时候,当山头下面的庄稼地刨不出任何吃食,我们就开始在自家厨房打主意了,油,米,鸡蛋,肉,小包包着,趁大人不注意,“顺”在兜里就上山了。只是大人在洗衣服多次发现兜里有时大米有时大豆的时候,才有被吊起耳朵问所以然的可能。
记得有一次,同去放牛的小飞飞从家中拿了两个鸡蛋,我跟咪毛赶紧生火做饭,但是当天带的炊具只有一个漱口用的锡缸,而且底部有个小漏洞,所以我跟咪毛想尽了办法,最后才用半颗烧熟的嫩玉米粒堵上。后来如何安排鸡蛋又让我们发了愁,烧着吃吧,三个人分配两个不好分,而且很不方便下饭,最后确定把鸡蛋汁跟米调匀拌水煮。于是,三块石头上面放两根木棍,木棍上面再架着那个漱口用的锡缸,我们就开始小心翼翼地生火煮饭了,当炊烟冉冉升起的时候,我们就在草坪上翘着腿斗鸡,不知是玩性太大还是肚子不够饿,等我们回过神煮饭那档子事时,已经晚了。石块上的木棍被火早烤成焦炭,漱口用的缸歪在一边。洒出洁白的米饭和雪白的鸡蛋块,和黑色的火炭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十分刺眼。我们三个顾不得其他,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不由分说就扑上前去,用着同样肮脏的双手,捧着就往嘴里送。待发现对方都是满嘴满脸黑乎乎的时候,都不禁露出满牙缝都是鸡蛋的牙齿笑了。
“用餐”完毕,就是娱乐时间游戏时间了。丢撩棒,躲猫猫,开拖拉机,老鹰捉小鸡,欢快的小山上总是整齐划一地响起:金牌、银牌,拖拉机,十二台,我们一起站起来……一个游戏玩腻了,又换另一个,山头上每天都响着我们忘情的欢笑声。
也有“懂事”的时候,尤其在暑假要开学的时候,我们都要为自己的书学费努力,吃饱喝足,我们也跟牛走下山头,到山下的树林里打五倍角。五倍角是一种药物的原料,外面长着尖尖的的角,里面是像虱子一样的虫,但要比虱子滚圆。五倍角喜欢生长在背阴的地方,周围都被荆棘缠绕着,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采摘,通常是采摘两三天,就够新学年的书学费和服装钱了。然后我们就仍然疯一般的玩。
当太阳沉下他最后脸蛋的时候,牛羊们也吃饱喝足从远处的山头慢腾腾地冒出来了。或打情骂俏,或摩肩接踵,或斗智斗勇,挤兑着我们的地盘,招呼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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