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多年来我对自己是格外的自信,觉得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坦然处之,可最近一段时间我坚持不住了,几乎到了快崩溃的边沿。先是失眠,然后是做噩梦。到后来看世界天昏地暗,眼前的一切旋转不停。马上就要开学了,这是我一年一度最受折磨的日子。今年显得更加的难熬。
我的故乡是个可怜的山区小县,经济不发达。尽管这些年有了发展,但是和人们渴望的美好日子还是差距不少。所以教育要发展的确不是那一个人就能完成的。特别是今年没有招到教师,又有近二百人退休。一下子形势严峻起来。过去我也常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一直没有亲身体会过。这次我算是领教了,知道无米下锅的苦衷。
越是离开学近了,我也是感到巨大的压力。平日里似乎大家都说的津津乐道。但是真的遇到属于自己的事情,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一边说社会无耻,没有公平。一边却想着违背公平去做点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事情。按说我理解的,本来我们都是处在一个功利的社会里,谁又能逃脱社会的洗礼呢。只是有时候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平衡点,去诠释和谐的真谛和奥妙。
就在几天前,我突然坚持不住了,眼前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当然这其中有理性的,也有生理的,还有精神因素。好多天了,我的手机一直是被处理了的。尽管如此,可我还是觉得我不管待在什么地方,都有一种无形的影子在跟随着我,让我不能释然,不能安歇,甚或都开始产生了一种恐惧的心理。
这么多年,我喜欢读书,我已经觉得读书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可现在我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真的没有。有时候留点时间想读书,可总是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给惊扰了。也是在前几天,我们有几位儿童戏水不慎溺亡。这下可成了大事,先是没完没了的电话,紧接着又是没完没了的上报材料。我就不明白,七八岁的孩子,放暑假在家,家长监管不力,发生这样的悲剧。我们应该谴责的是家长的这种对生命的不珍惜。可现在倒好,方方面面似乎把矛头都指向了教育。好像一个人只要进过学校,就一生都是学生了。
这几天几乎天天上级都要催问事态的进展情况。我一再解释,这样的是事情虽是悲剧,但是毕竟和我们的责任离得太远。有些事情我们真的是说不清楚。可是上级不管,坚持询问到底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我真的无奈,甚至于觉得我们如今不光要管在学校里读书的孩子,还要担负起学校之外监护人行为的责任。
也是在不久前,我们接到一封来自于权力机构的人大代表的提案,要求他们那地方的学校要有暖气。想法是好的。要求我们办理。说心里话,我从来到这个领域,也时常梦想,也想一夜之间让我们所有的学校都和省城那些名校一样。什么都有,什么都是新的。但是现实就是现实,现实给不了我去实现梦想的条件。
其实这几年国家一直在改善农村学校的办学条件,我们也一直在努力。但是这位人大代表非得让先给他们那地方的学校改善取暖条件。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给他解释。可是他听不进去。现在办结提案有个规定,必须当事人要亲笔签字。可他就是不签,理由是什么时候他们那里的学校装上了暖气他就签。真有意思,现在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一点的逻辑关系。但是最后的结果却非要是完美的逻辑关系创造出来的。
就在刚才,单位还有人在微信上给我留言,说上级要我们回答为什么溺水的孩子到今天还有一位不能入土为安呢。他问我该怎么去回答。我真的有些疯了,看到这样的微信,我只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是不知道,人家死了孩子,什么时候入土我们怎么能知道呢。但上级要求我们必须回答。大概这就是今天社会的道理,也是我们今天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有时候想来气愤,有时候想来可笑。不管是气愤还是可笑,这就是摆在我面前活生生的现实,不面对不行。
我想着把自己封闭起来。尽管我知道对于生命来说,真空里是无法生存的。可是我还是想走进真空,把自己隔绝在生命无法存在的空间里。就在昨天,省城的朋友在空间里看到我最近精神不好,特别是对我头疼操心不已。于是他给我联系了一位从首都来省城讲学的内分泌方面的专家。朋友告诉我,说专家很有来头,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他好不容易通过关系联系了人家,所以我一定得去看看。
开始我还犹豫,可朋友说了一句话让我坚定了信心。朋友说,世界永远都是世界的,我们来了,世界里有我们。我们走了,世界里也就没有我们了。于是我给书记县长请了假,昨天中午处理完单位的一些事情就出发了。平日公务身边还有司机小王,所以大家还是能够跟踪出我的行踪。这次不一样了,我是独一人出门,关了手机,把自己真的置身和外界完全隔绝的空间里。我想彻底的让心灵松弛下来。我想让生命的郁闷有个释放的空间和时间。
把自己封闭起来现在真的是个梦想。见到了朋友,他一看我的脸色就有些不乐意了。说几个月没见,怎么憔悴成这么个样子呢?我笑了,年轮就是年轮,谁又能够改变年轮留给世界的痕迹呢。好久没有见到朋友了,见面少不了大摆一阵子龙门阵。朋友知道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于是他给我选了一个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空间。我们两人从中午一直待到晚上,竟然没有一点点嘈杂的声音,更不要说看到别的人影。
这一次我们没有品茶,他给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正宗的巴西咖啡,没有糖,货真价实的苦咖啡。不知道朋友是为了让我高兴,还是真的就是这样。他说有资料表明,没有糖的苦咖啡对糖尿病患者是有好处的。我问为什么?朋友不高兴了,说我这人一生就这样毛病,什么事情总喜欢问个为什么。当今世界那里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再说了,什么都可以用为什么来回答,那世界不就美好的没有边沿了。
不问为什么了。既然朋友不乐意让问,我也就不问了。既然朋友说苦咖啡对糖尿病有好处,那就多喝一点吧。反正是朋友买单嘛。于是我就多喝了几杯。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喝过三杯的时候我觉得心跳加快。开始我还以为是天热的缘故。后来我才发现,是因为可可豆里的咖啡因起了作用。我和朋友一直说到晚上。要分手的时候朋友才说起正事,说安排好了,让我今天上午九点钟去见专家。专家给我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很不容易的。人家专家来讲课是两个小时十万元的。
看来这次朋友真的是给我下了功夫。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从心底里还是很感激朋友的。今天早晨我早早的起来,特意收拾了一番。我想去见专家,不能衣冠不整,这是基本的礼貌。收拾得差不多了,朋友就在楼下给房间打电话,说他已经等我了。我赶紧下楼,朋友开着他心爱的a8奥迪。朋友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是张扬不已,好像生命在他这里就是永远的激情。
坐上朋友的坐骑,感觉真的不错。难怪现在很多人把车子当成一种炫耀生命的资本,看来是有些道理的。我原想着是去医院,没想到朋友竟然把我拉到了昨晚上我们喝咖啡的那个几乎是三界之外的圣地。到了之后我有些惊讶,说专家不在医院看患者,来着这里怎么为我治疗疾病呢。朋友笑而不语。等我们刚坐下来,专家就来了。专家就是专家,我一眼就看出来人家是专家。朋友给我们做了相互介绍,然后就要走。说他今天上午有个很重要的合同去谈,所以就不能陪我们了。
朋友走了,就留下我和专家。我先把自己的病史说了一遍,又把最近出现的症状说了一遍。专家一听就笑了。说糖尿病没有办法根治,所以内分泌的专家是最好当的。治疗一种根本没有办法治愈的病,对于医生来说是最幸福的了。我听专家这么一说,顿时敬佩起眼前的这位专家来。至少他学过哲学,至少他把一种真实留给了我。
我建议说喝咖啡。专家说就喝加冰的纯净水吧。看来专家对于世界上进入生命的东西都有些不放心。既然专家说了,所以我们就喝起了加冰的纯净水。我说最近总是头疼,有时候还有些眩晕。不知道这是不是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专家只管喝着加冰的水,也不答话。我也不知道他听没有听。
我不停地说,他不停的喝水。后来我不敢再说了。因为我怕再说下去,专家会把胃撑爆了不可。我沉默,专家说话了。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精神尽管在唯物主义里是第二位的,但是在生命的意象里却是至关重要的。他听我朋友说过我的情况了。除了糖尿病没有办法治疗,留下的其实不用治疗。
那怎么办?我不由问了一句。专家说,这样就好。把自己封闭起来,把自己真正的交给自己。就在这样的地方,想喝咖啡就尽情的喝。想喝加冰的水也一样。扔了手机,闭上眼睛。不看什么了,怎么会眩晕呢?不去想什么,怎么会头疼呢?
听着专家的话,我开始怀疑了。我问专家是搞内分泌研究的,还是搞社会科学的?专家说,在生命的世界里,没有科目,只有存在。觉得合理就行。既然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自我折磨呢?
朋友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进来我看满头是汗。我说不会这么热吧。再说了,奥迪a8的空调可以是一流的。我问这是怎么啦?朋友说,他的a8真的给严谨的日耳曼民族丢脸。好端端的空调不制冷了。怎么调节都不管用。我一听大笑起来。可专家没笑,倒是很严肃地说了一句话。看来再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展现。不好的东西有时候却一样能展现精彩的魅力。
专家起身告辞,说他要赶下午飞首都的飞机了。因为那边还有一场关于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的专题报告会需要他去参加。我和朋友送专家出门。眼望专家坐进朋友的车子,和朋友走了。说是直接去机场。朋友让我等他,说要上一套自己磨,自己煮的巴西咖啡,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点点头,回到这个封闭的很严实的空间里,自己开始用研磨可可豆,开始自己在煮咖啡。很浓的可可味道,也很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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