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绝活(下)前街老谢

发表于-2013年08月25日 晚上11:15评论-1条

一个月前,梁盾从古北口退伍回的老家。

梁盾的父亲原是昌州城里一霸,祖上曾在康熙年间,官升吏部尚书,置下万贯家产,传到父亲这代,仍有百把顷好地,两个钱庄,一处饭庄。但他父亲天生不是承继祖业的坯子,家景每况愈下。他们家有个扛活的,去古北口淘金,发了财。梁盾鬼使神差的去了古北口淘金,黄金财没有发成,无奈从了军。好在他是官吏之子,手中并非空空如也,使了几个小钱,不久就混成小官。做了官就胡来,把鹌鹑,架鹰,养狗尽着兴玩儿,只要听说谁捕到鹑中名色品种,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搞到手,经过把、洗、掖等过程的调教,待鹑发后,便放到罗圈里咬斗,双方定下赌金,以鹑胜负定输赢。独眼铳是玩鹌鹑的行家里手,他的那只红海,在古北口走失后,又玩了只青光白玉,曾屡次取胜,给他带来了不少欢乐和银两。可惜那鹌鹑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一命鸣呼了。

如今到了家,更是心灰意冷,只想再弄只好鹑。

县太爷的公子三条腿有只白胡紫,十分了得,在昌州城没有敌手。梁盾就一心想和他见见高低。

前天,独眼锍专程跑到阳谷县买了只地天火光,不料,三个回合不到,就被白胡紫战败了。这鹌鹑也算奇物,一经咬败,再不敢上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

“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

独眼铳不仅输了银两,还羞了脸皮,气得咬牙切齿,发下誓言,卖庄卖地也要物色只好鹑。

鹌鹑五对独眼铳了如指掌,他知道他有的是钱。只有他肯出大价。他让四毛上门通气。

两人见面后,鹌鹑五并不说鹌鹑的事,扯闲话问:

“梁大爷近日忙啥?”

“我能有啥好忙的。”独眼铳见是鹌鹑五,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小子忘负义。不要忘了你还欠着我的呢。当初,要不是我隐瞒了你的地址,警察局早把你弄走了。”

“梁大爷哪里话!”鹌鹑五忙说,“我记着呢。我这不是来了吗?”

“有好的了?”独眼铳眼睛立马瞪得狗蛋样大。

“有是有一只,不过,”鹌鹑五故意绕圈,“不是我的。”

在路上,鹌鹑五怕独眼铳还问鹌鹑,有意闲扯谈:

“梁大爷这几天享啥福?”

“唉,男人么!”独眼铳也不避讳,“不过是阳间的混世鸡。老一套罗,跟在古北口一样:把把鸟,追追兔,弄只烧鸡晕两盅,夜里兴致来了,摸摸奶头山,然后舞动那根水竹竿。得过且过,乐一天算一天呗!”

鹌鹑五意味深长地仰天长叹一声:

“梁大爷好福气哟,愿你天天如此,长命百岁!”

“百岁?屁!”独眼铳说:“哄人呢!”

“梁大爷,我有个朋友,最近弄了只紫毛绿……”

“你……朋友,紫毛绿……屁……”独眼铳听罢,放声大笑了一阵,说,“上回我在古北口,你就说什么弄了只紫毛绿!屁!差一点叫猫吃喽!你……你要是弄到紫毛绿,我给你大洋两千块。”

“梁大爷当真?”

“当真,我啥时候说过胡话。”

“不过,”鹌鹑五并不惊喜,说,“有人已经出到两千五了。”

“谁?”

“还能有谁,老三。”

“他出三千?我出五千。”

一来二去,价格很快到了五千。独眼铳不愧是大手笔。鹌鹑五又去见三条腿,回来对梁盾说:

“我不卖了。”

“你敢,我用枪蹦了你。

“三条腿,他父亲是县太爷,我惹不起。你们挣吧。”说罢,让四毛去拿伯西,不一会就拿来了。

独眼充只看了一眼,便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那只独眼睛竟一下呆滞住了,张开的阔嘴巴露出了被烟熏黑的板牙。但很快,独眼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脸惊愕的表情顿时消失殆尽。黑板黄牙被两片肥髻遮掩的严严实实,继而是一种淡漠的不屑一顾的样子。但他的心跳加速,两只干枯的白净细手却不时发出微微颤抖。

“一大二小三毛稀,论咬还是紫毛绿。”鹌鹑五说,“梁大爷您是行家,比我高明,我打保票,这紫毛绿准能坐笼。三条腿的白胡紫决不是对手!”

独眼锍用枯瘦的拇指和食指,捻着焦黄稀疏的胡须,把伯西从头至尾端详一番,然后打开笼盖,揪住脖子,把在手里,只一摸,便知道是只能咬善斗的上品。他又拧着伯西的脖子,仔细看了眼、腿、爪,才说:

“是绿毛紫颈倒不假。老五啊,你光知道一大二老三毛稀,可你知道十绿九不斗么?”

梁盾故意跟鹌鹑三兜圈子。

“十绿九不斗?”四毛挑高噪子反问,不等独眼铳回答便狡黠地哈哈大笑,“可还有一斗没有够哟!”

独眼铳见自己蒙不住卖主,便吡着黄牙,嘿嘿笑起来。

两人褒贬不一,各有各的盘算。谈到最后,独眼铳出六千五百块大洋,再也分文不加,他从腰带下陶出鹌鹑布袋,把紫毛绿就往袋里装。鹌鹑五不让,要价八千块,并说,如果梁盾出不到那个数,他就要卖给三条腿。独眼铳一听,又恼又怒,把眼一瞪,心一横:

“哪好!再增加一千块!怎么样?你他娘的别赏脸不要脸。我初到家玩的那只,分文没花。那小子正跟人打官司,我垫了句话,他就赢了,还非要请我上会贤楼喝二两。那地方我玩腻子,他就拉我去了家里。一玛他家,见他闺女孩子模样好,他娘的上头的瘾没了,下头的痒起来。我把他家姑娘操了,他就不敢和我耍性。你今天能得这个数,算你小子碰上大爷我高兴,你交了好运气!”

独眼铳一番话差点没把鹌鹑三噎个半死。鹌鹑五额上青筋暴起老高,把鹌鹑袋子一摔:

“这是啥话?给一万我也不卖啦。”说罢,转脸朝屋里喊,“二小,携豆萁来,烧鹌鹑吃。”

话音落地,昨晚烧吃菜花的顽童便跑出屋子。

独眼铳不管这些,独眼一瞪,顺手把紫毛绿塞进鹌鹑袋里,陶出银票,“啪”地朝桌上一摔:

“老五,就这啦!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这紫毛绿我是要定了。”

说完扭身朝外走去。鹌鹑五一把拉住独眼铳:

“不中,八千块少一个子儿也不中!”

独眼铳一膀子搡开四毛:

“你们想咋着?不给钱你们能咋着?这鸟你卖我不卖?不卖给我,我就把你弄死,不但鹌鹑是我的,你老婆也得是我的。”

吐口浓痰,鼻孔里哼一声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鹌鹑五追到门外,抄起大洋,“哗啦”一声,朝独眼铳摔去:

“犯抢啦?这是什么世道?”

独眼铳得到紫毛绿,心里那乐劲,就别提了。像举子金榜题名,像光棍进了洞房,像久旱的大地逢了甘露,像江湖汉遇上了故旧。独眼铳舒坦至极,他先把伯西装进竹壳布顶的鹌鹑袋里闷着,然后,双腿一蜷,对着大烟灯,眯细着眼睛,开始吞云吐雾。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倒三条腿。

三条腿。你道何为三条腿?原来此人的那玩艺特长,特粗,不知是人们故意说他,还是真有其事,说他用洋火捧仗量过,七根洋火棒量完又加了七豆粒。至今,他已先后娶过七个女人,都没过成,只一认,女人第二天便回娘家,再不返回。

鹌鹑五到老家不久,三条腿一来二去,就看上了鹌鹑五的老婆。他恨不得一下把鹌鹑五像踩蚂蚁一样,一脚把他踩死,然后把他的老婆弄过去,过名正言顺的夫妻生活。他的帮凶说,动手吧,三条腿说,等,时机不成熟。

啥时候才能成熟呢?三条腿说不清。

伯西进了鹌鹑袋,感到天昏地暗,袋里漆黑一团,又闷又热,没有一丝亮光,透不进一点空气。伯西几乎一下窒息过去,大张着嘴巴上下颏呼呼直喘。蓝天白云的清幽,和风大气的拂荡,异草野花的芬芳,它再也感觉不到了。只有呛鼻的汗臭,一股股羊毛袄散出来的羊膻味。它拚命乱碰乱撞,一刻也不安静。

即是被抓出袋子,伯西也不舒服。独眼铳把它搦在手里把着,捋着两条腿,专到热闹处去,锻炼伯西的胆量。人类的丑恶嘴脸,一张张,实在不堪入目。不是讪笑,就是婿眼,不讪笑,不媚眼,便是一把能拧出水来苦着。

这天,独眼铳把着伯西悠哉游哉来到昌州城丁字大街上,刚到县衙门口,人们仨一团,俩一伙,乱嚷嚷的,说是要枪毙一个什么“乱党”。不大一会,俩一伙,乱嚷嚷的,说是要枪毙一个什么“乱党”。不大一会,人群像炸了黄蜂窝似的涌向东。独眼铳随人流到了东门外,伯西离别荒野绿色久了,一见玛昔日熟悉的颜色,胸腔里的血液便呼地一下涌上来,身子在独眼铳手里一抖,心已挣扎着要飞起来。独眼铳怕走了神万一让伯西飞了,便赶紧装进鹌鹑袋里,掀起自己的羔羊皮袄,掖在裤腰带上。没走几步,独眼铳那嗅屁便冲进袋里,熏得伯西头昏脑涨。

伯西明显消瘦了,性格也刹了许多。独眼铳为了早日让伯西给自己挣钱争名声,找了上等龙井烧茶,用手撩洗伯西的肢体,伯西浑身酸软,晕头转向,张着嘴巴喘息。它恨爱了这个独眼铳。洗过后,独眼铳再用沙土把伯西的羽毛洇干。经过这三番五次的折腾,伯西感到饿了。独眼铳喂它一些籽粒饱满的谷子。伯西开始慢慢进食。伯西体内的油脂,经过把、洗的过程,消耗了不少,那砖头蛋船结实的躯体,显得更精壮了。独眼铳又把切成碎丁的白菜帮让大辫子别开伯西的嘴巴。伯西不得不吃。它体内的油脂,又被拉掉了不少。有一天,伯西感到喉咙发痒,实在忍耐不住,就呱呱叫了几声。

“发了!嘿嘿,发了!它它娘的琶底还是发了!老子的几十块大洋没白扔!”独眼铳高兴得手舞足蹈。

大辫子翻了独眼铳一眼,大屁股一扭,嗔道:

“就知道咬,咬你娘个比。”

独眼铳充耳未闻,仍旧选了黄道吉日,放过爆竹,过足大烟瘾,把伯西装进吊着五色缨络的鹌鹑袋里,大摇大摆,进了昌州城,他要同马点蹄的白胡紫一决雌雄。

此日,昌州城大会,方圆数十里的鹌鹑迷们都聚集在这里各自亮出自己的鹌鹑,自由结伴咬斗。咬鹌鹑原来是民间的闲情逸趣,没有赌性,是一些游手好闲之徒加了赌注,而且越来越大,才使闲情逸趣变了味。什么事只要和钱搅和在一起准变味。

三条腿把的白胡紫,是只经年老鹑,嘴头凶恶毒辣,被它咬伤咬死的鹌鹑,已不计其数。白胡紫为马点蹄挣了不少钱。他成了昌州城里的鹌鹑王。

伯西究竟是不是白胡紫的对手呢?

独眼铳也拿不准。

咬鹌鹑场设在春来茶馆的一张方桌上,桌上铺着黑底白花的一块粗布。桌子正中坐着紫里透红的罗圈。茶馆的掌柜鹌鹑五的老婆是专门撒谷的。咬斗之前,双方各自陶出自己的鹌鹑,一手把着,一手捏撮谷垫垫。这咬鹌鹑用的谷色如黄金,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三条腿说,他的谷都是阳谷县的特产,全国无比。鹌鹑见之能忘却一切,吃到最后,剩谷不多,两鹑争将起来,于是开始交锋、撕杀。正是人们常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黄金一般的颗粒,鹑怎能不争不斗?今天最先下圈里的是黑袍老者的一只杂毛鹌鹑,不到五个回合,黑袍老者的那只杂毛,就把紫袍老者的咬败了。

一位蓝袍老者拉住黑袍老者说:

“老弟,咱俩咬一圈。”

黑袍老者迟疑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给那只杂毛鹑垫了撮谷,但黑袍老者一看见蓝袍老者撒到圈里的鹑,便不满意地翻起了白眼:

“三哥,你咋拿败狗来跟我咬?”

蓝袍老者急忙分辨,说:

“老弟,不是败狗,上次这鹑是噎住了,回到家里甩出了一根寸长的绒毛线。你三哥拿败狗眼你咬,还能算人?就是响桶儿也不能那样办哟!”

黑袍老者疑疑惑惑,最后还是把杂毛鹌鹑撒到圈里。

两只鹑像在世代冤仇,一见面就咕咕噼着,抖擞着颈毛,凑上来,撕打在一起。蓝袍老者的鹑嘴头很凶。咬到三十多嘴,黑袍老者的那杂毛鹑,就被蓝袍老者的鹑从头部撕下一撮毛来。黑袍老者脸上一红,陶出刚赢到手还没暖热的那块银元。“啪”摔到桌上,一把抓住自己的杂毛鹑,挤出人群,走了。

第三局,苏秦背剑和斜插花交手。苏秦背剑羽干纹中长着一根雪白羽毛,就像白面书生前一把锋刃雪亮的宝剑。斜插花脸颊一侧,长根白毛,好似一片洁白的梨花瓣。(如正头顶上的白毛为单插花,两侧有白毛为双插花。鹑身上凡有白毛都为贵。)两鹑一来二往,互不相让,咬得难解难分。咬玛五十多嘴,还不分输赢。两位主人都怕自己的败了,汗粒子布满额头,眼睛睁得蛋一样大。突然两鹑叫着,往后退着分离开。三条腿领会两位主人的意思,撒一把黄金谷,两鹑各吃,主要就势把自己的鹑抓在手里,仔细观看。第三局以和告终。

独眼铳不亏是见过大世面的行家。他站在圈外,眼珠也不转地观战,一言不发,熟人跟他搭讪,他也只淡淡地说:“又玩了只。”他知道,这些人的鹑都不值得一斗,就是取胜,也没多大意思。都是些坷拉慢子擦腚的人,能有几个钱?他专门要找的是有钱有势的马点蹄。他心想:“我今天是拿他个乏兔,一举胜他。”

三条腿终于把白胡紫下到了圈里。那白胡紫果然名不虚传,比它的主人,可威武得多:身材高、脖子长、膀宽腰圆、人高马大。几乎比其他鹑高出一头,正中颈下长一团紫毛,胡须洁白,眼睛澄亮如水。白胡紫的对手是黑胡黑颈的火里生烟。两鹌鹑不仅凶猛,而且都有耐力,咬到一百多嘴,尚胜负难分。马点蹄和火里生烟的主人。都想拿到那五块大洋的财注,一直不让三条腿撒谷,非要分出高低不可。

火里生烟和白求恩胡紫继续咬斗。两鹑的脸上头上都渗出了血迹,嘴角带着从对方身上撕下来的绒毛。但它们的气力仍然丝毫不减,呱呱发声,连连进攻,打得难分难解。咬玛一百五十嘴,白胡紫撕下火里生烟上额一撮毛,火里生烟疼得一声尖嚎,一头扎进白胡紫的腿裆里再也不敢过嘴。

三蹄腿得间地仰起猴腮脸,一掂一掂地抖着短瘸腿,哈哈大笑。

火里生烟的主人气恼地叹息一声,哭丧着脸,抓起火里生烟,悻悻而去。

三条腿把五块大洋抓到手里,晃了一下,拣起一块用指甲盖一弹,凑近耳朵听了听,日日生响,又用嘴一咬,一语双关:“真货!真货!”然后扫一圈围观者,大嘴咧开,洋洋得意地往前晃了几步,嘻嘻哈哈笑。

白胡紫余兴未尽,在圈里打了个亮翅,呱呱叫着,昂着四顾,之后沿圈沿啄食剩余的几颗谷粒。

独眼铳认为时机已到,不慌不忙地陶出伯西,不动声色,对三条腿说:

“咱俩玩玩。”

三条腿见是独眼铳,肚子往前一腆,右膝盖一顶左腿窝,站稳了,微微冷笑了一声。他自信白胡紫是所向无敌的。因为他从父亲那里学到了一手:凡事需要动脑筋。只要动了脑筋,一般事也就不一般了。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好事可以变的更好。自然界万物,人之所以称王称霸,作是因一颗智慧的大脑的缘故。那以后,他遇事总是三思。玩鸟也不例外。他用剃胡须刀精心修理鹌鹑的嘴和爪,白胡紫的嘴壳和脚爪被刀削得异常锋利。不仅如此,马点蹄还费尽心机,在白胡紫两翅下面各安装了一个排让羽毛遮掩着的锋利钩刺。这鸟通人意,白胡紫在马大爷手里久了,摸透卫主人的脾气和爱好。每逢赛斗,都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暗器。马点蹄对此曾多次嘉奖它,给它吃千岁和人参果。但要是碰上强手,白胡紫便总是引诱对手上冲,以撞上它张开翅膀露出的钩刺,和它斗过的许多猛鹑都是这样做了冤鬼的。

三条腿鄙夷地扫了一眼独眼铳,问:

“你下多少?”

“老数,一千。”

独眼铳说着把银票撂到桌子上,但他一见独眼铳放在圈里的伯西,目光一下就呆滞了,情不自禁地说:

“紫毛绿?”

“对,是只紫毛绿。”独眼铳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三条腿暗为白胡紫担心,于是说:

“梁大爷,改日如何,我的白胡紫可是咬了半晌了。人累了也是要歇歇的。”

周围的人都输给过三条腿银钱,此时恨不得他输个倾家荡产才痛快,连连起哄怂恿:

“唉哟,三大少爷今天怎么了?怎么不见了往日的威风?怯阵的从来就不是好汉哟!”

三条腿的火爆脾气哪会吃这个,两句话没下来。把眼一瞪说:

“他娘的比,咬就咬,咬坏了,不过是只鸡巴鸟么。咱手里好玩艺海着呢!”

紫毛绿被下到了圈里。虽然是成熟后的第一次下圈上阵,但它毫不慌乱。它在圈里,悠闲地踱了两步,停下,打了个亮翅,双爪牢牢站稳。睁着一对翠绿的宝石眼儿,仔细打量白胡紫。

百战百胜的白胡紫,根本没把紫毛绿放在眼里,它见紫毛绿竟敢在它面前大摇大摆地亮翅,立即被激怒了,呼地扑上来,照紫毛绿脸颊狠狠就是一嘴。伯西把头一偏,白胡紫咬空了,头部正好送到伯西嘴边。伯西岂肯饶它,顺势一嘴,撕下白胡紫缘一撮羽毛。这是鸟的怯处。白胡紫疼得眼冒金星,先自慌了手脚,忘了使用暗器,只是“悠”地扭回头,朝伯西头顶唰地口咬一嘴,伯西反应迅速,不等白胡紫嘴峰沾着羽毛,复又一嘴下白胡紫咦基部一撮毛。白胡紫疼得一下跳了起来,又怯了三分。伯西哪肯饶它,不等白胡紫双爪落地,一嘴便咬住了它的脖子,头一摆,一下把白胡紫摔出圈外。

“好个紫毛初!”

“三拳打死镇关西”

围观的鹌鹑迷们连声叫好。

三条腿接住白胡紫,气得手掌直哆嗦,摇着,摆着,叫道:

“好好,独眼铳,你等着!”

晃动着俩膀子,甩打着瘸腿,东摆西晃,推开左右围观看人,荡漾出了春来茶馆。

三条腿一走,鹌鹑迷们一下就炸了,围住独眼铳,纷纷询问从哪里开弄来这么好一只鹌鹑。独眼铳斗败了三条腿,赢了银钱,好不得意。诡秘地一眨眼睛,唾沫星乱喷一一吹开了:

“我坏了老虎戴银铃那天夜里,做了个梦。我又回到了古北口的深山老林里,遇上了旧相好,老相好长得俊。我们多日不见了,想念的很,我直想冲过去扒下她的裤子,可怎么也弹不得,正在着急,走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对我说,我就是你教敬过的那个,我要变成一个鹌鹑服服帖帖听你的话,为你服务。他还对我说,你回到老家后,要玩好鹌鹑就去找一个叫刘四毛的,我将落入他手里……”

“你瞎骗,蒙我们的,说正经的,梁大爷……”

鹌鹑迷们起哄。

“好好!说正经的。”

独眼铳不顾众人,依旧续他的梦:“梦是心头想。”他着实作了个如此的梦。我梦见我驾定云头回到故乡。故乡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我。大家都喊叫刘四二毛。于是我,到了黄姑坟西边乱葬岗子。咱们都知道,那个地方邪乎,那个地方出好鹌鹑。到了地里之后,我望见了正枪毙乱党,枪子从后脑勺进去,从前面出来,把嘴巴骨都端掉啦,可那乱党却不死,依然大喊大叫,嘴里喷血喷火。我被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俗话说:“有钱难买称明觉”,反正早起也是个玩,就又是打盹。一个鹌鹑迷给他逗趣:“没跟你大辫子来个二进宫?”独眼充这才发现不见了鹌鹑五的老婆。她到何处去了呢?管她呢!他呲牙咧嘴一笑,摆手说:“别闹,我接着说梦,我觉着我扛着一杆土铳,又进了黄姑坟,屁股后头一直跟着个小孩,直喊我刘四二毛。我把溜子插好,先哨吧,我一吹牛角哨,黄姑坟里就有一个声音说:“给我吹吹,给你吹吹。”我心里毛了,想跑又跑不动。那天我背上的土铳已装好药。说:‘给你吹吹。’那声音说:‘我没嘴巴骨。’我又吹哨,那声音又说:‘叫我吹吹。’我霎时出了通身大汗,端起土铳,说:‘给你吹吹。’我一扣扳机,‘轰——锍声响了。那东西‘噢唠’一声,一溜火星儿跑了……’

独眼铳正说着,三条腿紫脖子涨脸颠了进来。他又找来一只鹌鹑,还要和独眼铳的咬咬。三条腿开赌注增到三千块大洋,鹌鹑迷们的情绪,一下被马点蹄的狂妄的赌注鼓动起来,三言两语为独眼铳打气,支持他再跟三条腿咬一局。独眼铳正兴头上,他不推辞。他一心要挫三条腿的威风和锐气,以便紫毛绿坐笼。就把赌注又增加了一倍。二人同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春来茶馆”的斗鹌鹑桌子旁。

三条腿这次拢来的鹌鹑,就是前几天刘四鼻子捉住的那只九莲灯。鹌鹑五网住九莲灯之后,背着四毛偷偷掖了起来。以五千块大洋的价钱,悄悄卖给了三条腿。把四毛把蒙在鼓里。就九莲灯更是鹑中上品,虽羽毛参差不齐,毛脆易断,但善咬,尤其能挨咬,一下到圈里,浑身羽毛就炸挲开了呼地扑向伯西,嘴峰你雨点一样,落到伯西的额上颊上。伯西一下子被九莲灯疯狂的攻势咬得懵头转向,几乎没有还嘴的机会。但精明的伯西,翅膀一扇就跳到一边。九莲灯照样在原地啄着,但都啄空了。伯西似乎感到了什么,一对绿莹莹的宝石眼,疑惑不解地仔细打量着九莲灯。九莲灯脚步踉跄,又朝伯西扑来。

独眼铳那只眼睛瞧着九莲灯,觉得诧异,抽抽算子,嗅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他脖子一青筋一下暴涨起来,瞪着围观看人群,喝问:

“哪能个喝酒啦?”

众人异口同志地都说没有。

马点蹄眨着双狡猾的眼睛,冷笑道:

“咋着?我来时所了两盅,你管得了?”

独眼铳顿时把那只独眼瞪得狗蛋样大,啦地一拍桌子,独眼铳顿时把那只独眼瞪得狗收蛋大,“啦”地一拍桌子叫道:

“不对,你一这是喂酒谷了。”

三条腿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人物,哪吃独眼铳这个,把那猴儿眼皮一翻,手指几乎触到梁盾鼻尖:

“你血口喷人!小子,想来硬的,别看七爷我一条半腿,对付你独眼铳还绰绰有余。有种的上来!”

独眼铳不想跟三条腿打架。他说:

“不咬了,不咬了,”一边大喊,“把俗给我撒了。”

此时此刻,鹌鹑五正和老婆翻去覆雨,出出进进,弄的的地动山摇,神魂颠倒,死去活来。他们那里听得见三条腿的喊。

独眼铳知道鹌鹑五去干什么,对马点蹄说:

“别喊了,他现在恐怕正忙着呢!”

独眼铳说:

“忙他娘的个小比!”

“哪个骂我?”鹌鹑五到了。

三条腿望见鹌鹑五,放开喉咙直吼:

“把谷撒了。”

鹌鹑五要撒谷。

马点蹄蛮横地把手一伸,挡住说:

“你敢!你跟他和一个老婆呀?如此听他的。他的紫毛绿咬坏了我的白胡紫,我拿九莲灯来就是要赢他的。你要撒谷,这大洋我找你要。”

说着掏出一块银元在三条腿眼前往上一抛,又接在掌里,讥笑说:

“老三,你要有种,就听老独的,撤!”

鹌鹑五望着一个比一个蛮横的两个凶神,呲牙笑了一下,对谁也不卑不亢,一副熟高无睹的样子,只是把别在腰间的把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抽出来,自顾看着圈里一对咬斗的鹌鹑。

圈里的九莲灯又扑到伯西面前,疯了一样,朝伯西身上乱撕狂咬。伯西这时已经稳下神来,开始一嘴一嘴地还。一会儿,两鹑额颊上,都沾满了血迹。

三条腿和独眼铳在众人劝说下,吹了阵胡子,瞪了会儿眼,注意力才集中到了圈里,恨不得让自己的鹑将对方的鹑一嘴撕烂,才解心头之恨。

伯西碰到这只狂鹑,显得有些气力不支,嘴头虽然还像开始一样重,但进攻的速度却慢得多了。九莲灯倒是发嘴如旧,力气还像开始那样大,动作速度还是那样快,咬着咬着,有时还用双翅扇,用双爪蹬,伯西颈下一起一伏,开始喘起了粗气。三条腿自己的鹌鹑占了上风,脸上渐渐露出了得意神色,从怀里陶出一只制作精巧的云母烟壶,挖出一撮,按入鼻孔,极响亮地打了两个喷嚏,连叫:

“痛快!痛快!”

独眼锍恶狠狠横了三条腿一眼,心里骂道:

“痛快你娘个比,今天老子算是进了你的圈套了。日他姐,打了半辈子雁,却被雁螫了眼!”他暗自为伯西担心,大烟瘾也发了,浑身酸软,打呵欠,看到伯西咬了九莲灯一嘴,扭头就跑,他以为伯西要败了,紧张得腿肚子打了哆嗦,咬牙忍住烟瘾,注视着局势的发展。

九莲灯翅膀一扇,一下起飞在圈上,恶狠狠地朝伯西扑来。

三条腿高兴得欣喜若狂,眉飞色舞,直搓双手,跃跃欲试,准备去抓那码成两叠的三百块大洋。

谁知伯西就势一滚躺在了圈内。一爪合拢护住自己的嗉子,一爪缩在羽毛里,那对绿眼,似睡非睡地瞅着扑来的九莲灯。九莲灯以为伯西怯了陈,一个饿虎扑食,呼一下朝伯西腹部杀来。那伯西看得真切,不慌不忙,倏地伸出爪子,照着九莲灯的嗉子猛地抓去——九莲灯声嘶力竭一声惨叫,倒退了两步,扑倒在地,嗉子上溅出一团血珠,双翅痉挛地扑扇扑扇两下,那双黑爪便慢慢直了。

伯西翻身站了起来,看到了九莲灯嗉子上的血口,知道这一爪下得重了,它原不想对九莲灯来这一下,只是感到自己累了,而九莲灯还照样穷追不舍。老红海遗给伯西的性情,又使它不甘就地服输,它只是把黄脚狡兔还击兀鹰的那一招试验了一下,不想竟要了九莲灯的命。它感到心中隐隐作痛,绕着九莲灯的尸体呱呱叫着,用爪挠着,企图让九莲灯站起来,但九莲灯的体温,已经开始慢慢变凉了。

三条腿傻了一般,呆在了那里,像木厥了楔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独眼铳兴高采烈。名利双收,他怎能不兴高彩烈?但兴高也好彩烈却极其短促。为什么?伯西不高兴了,一点精神也没有了,无论独眼铳把多少好的食物送到伯西面前,无论用怎样的手段引逗,一连两天,就是不吃一粒食,也不叫唤一声,只是缩着脖子,站着发呆,任凭独眼锍摆弄,始终无精打采,一动不动,碧绿的玉眼失去了光彩,翅膀断了似的氆氇着。

独眼铳以为伯西得了病,喂了它几片药,毫无效果。看到伯西日趋瘦弱,他怕它死了,就扳开嘴巴,硬塞食。伯西才被迫咽了点。

伯西知道,它们那个鲜为人知的荒山野林里,充满了血肉的残杀,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鸟吗!本来就是如此。可人的世界,为什么也如此那般?人类是有智慧的呀!它感到茫然困惑,它不愿再这样下去了,博得是主人的欢欣,付出的却是同类的血肉。不愿再被独眼铳时常在手里把着,更不愿呆在那只闷闷的黑是暗的袋里。它向往那开阔的山地,辽阔的天空。它要挣脱人类的羁绊,回到无拘无束的自然界中去,那里虽然也有争斗,但那里毕竟有着清新的空气,有着灿烂的阳光呀!

春天到了,春风吹绿了渭河两岸。

广袤无垠的大平原又换上了新装。南来北归的大雁,在碧兰的晴空中,排成了人字。

季节的变幻,唤醒了伯西。开阔的山地,在呼唤它回归,春风变成了它祖先的呼叫,胸腔里的血液在狂奔乱跳,使它兴奋,使它躁动不安。

输了银钱,又丢了面子的三条腿,那肯就此罢休,他要与独眼铳决一雌雄。他和父亲马鬲商量,又专程回了一趟古北口,花大银钱在鸟市买只颇有名色的鹌鹑。接着他派人给独眼铳捎话,定下了决斗日期。他一定要胜紫毛绿。那些城里城外的乡绅财主,以及游手好闲之徒,凡凡无能之辈,为了借机抱县太爷的粗腿,纷纷捐钱捐物,制作了一面八尺长、五尺宽的锦绣大旗,上题三个魏碑大字:鹌鹑王,并放话说:谁最后胜了,就把这旗赠送给谁。

这昌州城,虽南通卞洛,北连京津,像这样稀罕热闹的场面还真不多。约定咬斗那天一到,四门大开,人们像潮水一样,满着街筒子往里涌,不到中午时分,就把“春来茶馆”围攻个水泄不通。那场面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独眼铳不管伯西体质如何,情绪高低,拢着它进了鹌鹑场。他决心要夺的是那锦旗。他当昌州城里的鹌鹑王。

三条腿今日更是气宇不凡,那只瘸腿掂的更欢实了,摇头晃脑的甩打着双手,带着两名家人,神气十足地进到了场里。

等几位一般的鹌鹑玩家玩过几局之后,三条腿不紧不慢掏出了他新拢的那只鹌鹑。

伯西第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啄死父亲、咬伤自己的天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报仇的火焰一下燃着,在它血液里狂奔乱跳了起来,那思乡、躁动的情绪立马被排除干净。伯西神情振奋起来,渴望和天龙这恶鹑拚杀,它觉着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死去的老笼案和父亲。它在梁盾手里挣扎着,暴躁着,撕咬着梁盾的食指,要和下到圈里的天龙决斗。

三条腿把一百块大洋,哗啦一把码到了桌上,矜持地对梁盾说:

“一百块如何?”

独眼铳恶狠狠地瞅着那一百块白光光的银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照样陶出一百块大洋码到桌上,然后翘起大拇指,在三条腿脸前一晃说:

“小子,别狂!你下一万,老子我今天也奉陪到底!来吧!”

围观看人们摩拳擦掌,静等分晓。

伯西不等独眼铳把手完全放开,便一翅飞到了圈里。天龙认出了伯西。看到伯西威武的身架,先自吃了一惊,呱呱叫着,倒退了两步,但只是瞬间的慌乱,很快就镇静如初。对天龙怀着满腔仇恨的伯西,双翅一扇,便凶猛地朝天龙扑去。天龙不敢大意,谨慎、沉着地还击,两鹑在圈里一来一往,撕打得难分难解。咬玛二百嘴,还没分出胜负,但各自的头顶上,脸颊上都沾满了鲜血,淋淋漓漓。咬到二百五十多嘴,天龙毕竟没有血气方刚的伯西精力充沛,动作显得迟缓,但它咬斗经验丰富,很快改变了攻击的路数,不仅用嘴撕咬,而且翅、爪并用。天龙一嘴拧住伯西的脸颊,一爪朝伯西的要害部位嗉子蹬来。伯西知道这一下的厉害,忍痛让天龙蹬来的爪子抓下带着肉丝的一撮毛,伸出右爪,挡住天龙蹬来的身子,双方碰撞过猛,同时跌倒,两鹑卧着,嘴峰继续啄咬。伯西看准天龙的右眼,猛地一嘴杀去。天龙并不着忙,迎着伯西啄来的嘴巴,就是一嘴。伯西急忙把头一摆,企图挣开,但没奏效,不仅没有摆脱天龙的嘴头,反被它咬得更紧。伯西的呼吸感到困难,急忙挥动双翅,双风灌耳,朝天龙猛扇。天龙并不理睬,依然死死咬住不放。伯西的喘息急促危险,猛地两爪蹬地一跳,分左右两个方向,同时朝天龙两眼抓去,把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到舌尖上,天龙立刻知道了伯西的意图,拚力往后一挣,只听伯西一声混乱不清的嘶叫,伯西的舌头已留在了天龙的嘴里。在圈里慢慢卧下来,伸着脖子,把伯西的半截舌头吞咽到肚里。

腾飞在罗圈上的伯西,想起了老笼案早秋的一指掸嘴峰功,像一把利剑,一侧身,突然一个倒栽葱,带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朝着天龙的脑壳,扑了下去。

三条腿是玩鹌鹑的老手,他知道紫毛绿这一招的厉害,说时迟,那时快,一伸手把天龙抓到了手里。

伯西扑了空。

三条腿迅速闪到一边,微笑着对马点蹄说:

“七爷,不能再咬了!”

三条腿说罢,嘴附在马点蹄的耳朵上,悄悄说了一些别的。说的马点蹄连连点头。

接下来,马点蹄有了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皮笑肉不笑的对独眼铳挥着手:

“不咬了。不咬了。”

独眼铳见状,气急败坏,一跳半尺多高,瞪着充血的独眼,喝问:

“怎着?想孬?”

三条腿瞪了眼:

“不咬了就不咬了,你想怎么着?”

独眼铳把脚一跺,手指几乎点着三条腿的鼻尖:

“你敢!不要以为您爹花钱买了个县太爷,就觉着天下是你们的了。告诉你,这里可是我的一亩三分地。”

三条腿冷笑了:“怎么着,强龙不压地头蛇是不?不服就较量较量,你七爷我在县衙里侯着。”说着,把天龙装进了鹌鹑袋。

伯西报仇不成,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疯狂地啸叫着,扇起翅膀,挣脱独眼铳,飞了过去,照着三条腿的右眼狠狠就是一爪。

三条腿“啊”了一声,颠着那条瘸腿,哆里哆嗦,前摆后摇着,一时慌张,朝后一仰,仰面朝天地倒在砖地上。

伯西双爪蹬空,栽到窗户方格孔里,不见了踪影。

独眼铳慌了,不知所措,脚跺着地:

“哎呀——我的紫毛绿,快快给我抓住我的紫毛绿!”

等独眼铳和屋里的人们跌跌撞撞蜂拥而出时,伯西已经翩翩飞到屋檐上。

人们抬头仰望。

独眼铳示意大家别大声嚷嚷,他要去捉伯西。

伯西机灵地四处张望。

独眼铳不敢靠近,他便斗起嘴吹哨。

伯西不动声色。

独眼铳急了,便把伯西当成人喊:

“回来!回来!别飞,我不亏待你。”

伯西是鸟,自然不懂人语,它充耳不闻,展翅又一飞,落到屋脊上。

独眼铳不知所措,拣起一块砖头,欲投,忽又觉不妥,忙转身,跑进屋里,顺手拿出了鹌鹑五的土铳,不等大家反映过来,铳声便响了,一粒铁砂,带着一声哨音,一下刺穿了伯西的心脏。

伯西扑扇了两下翅膀,从屋顶上滚到房檐,栽了下来。

独眼铳扔下土铳,上前拣起奄奄一息的伯西,呆呆地出神。

大家都感到不解:

“你,梁大爷,你这是为了那般?”

独眼铳忿忿地说:

“它成精了,敢与我作对,叫它别飞,它还偏飞。我不能让它飞走,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一直呆立在独眼铳背后的三条腿,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摸了摸腰间的那匕首儿,沉思着。

说话间,三条腿捂着冒血的眼睛跑出屋:

“独眼铳,你他娘的紫毛绿,老子跟你没完。”

独眼锍不听这话则已,一听,便疯狗一般,一头撞去:

“它是鸟,不是人。你他娘的,能怨恨我么。”

三条腿怎肯示弱?话也不说,顺手在独眼铳脸上来了个一把抓。独眼铳就被抓了个满脸花。

独眼铳也恼了,闭目一头撞了过去。

三条腿被独眼铳撞倒在地。

随三条腿来的两名家人,见少爷被独眼铳撞倒,恶狠狠地扑了上去,对着独儿眼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围观的人们,喊着,劝着,闹闹嚷嚷,乱成一团。

独眼铳何时吃过这样的亏?他可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一时性起,弯腰抄起那杆扔在地上的土铳,不管青红皂白,抡起来就打,两名家人头上腰上各被打了,躺倒了在地,直着噪子嚎叫。

三条腿支撑着瘸腿,刚要哆嗦爬起,又被独眼铳扬起的土铳后托打了一下。他那尖嘴猴腮的头,霎时白的、红的冒了出来。

扔下了土铳,独眼铳挤出乱纷纷的人群,他想回头望望,正要转身,突然感到后背一股透心的冰凉。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感到胸口一热,接着便闷得喘不出气来了。等明白原来是一把利器从后背直透前胸时,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身。独眼铳一头栽了下去,在地上打着滚儿,翻着白眼,叫道:

“老五,你,你好狠心……”

围观的人们,眼见着出了人命,轰地一声,纷纷四处逃避。等大家重又围拢来,想看个究竟时,独眼铳和三条腿早已断了气。又过了不大一会儿,标营马队赶到了,把现场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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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绍庆推荐:绍庆
☆ 编辑点评 ☆
绍庆点评:

紫毛绿戳瞎了仇人的眼睛,斗杀了那些不可一世的鹌鹑,自己也遭杀害。
哪些地痞恶霸,也都被鹌鹑五杀死,为妻子,为鹌鹑,为自己报仇雪恨。
小说洋洋洒洒两万言,故事一波三折,彰显了了正义,便打了邪恶,推荐了!

文章评论共[1]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假如可以选择时光,我想回到过去。那里有我的怀念,和爱我的你。at:2013年08月26日 下午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