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题记

被雨水一再浸泡的天空很白很亮，黎明了，黑暗终于过去了吗？我做完最后一笼冰糖桨，直起腰，抬头望了望天。前面灯光依稀灭了，夜场的客人散去后，四周开始安静下来。

温州城乡规划动静很大，很多地方都在大举拆迁建造，弄得人心不一，几家欢乐几家忧。重塑后的三角巷规划来规划去，最终还是归吴桥区了，不过变化很大。随着改革创新，弄堂后面的小河被填起来了，以前有茶户种些莱吃的地也被征收了，靠近弄口的房子大都被拆除了，而被拆除的地方盖起了高楼大厦。红灯区弄堂口一座大楼峻工了，富丽堂皇，金色雕花木上各种飞鸟栩栩如生，大门四周镶上白玉石，在黄金色衬托下，象古代的宫殿。

早就听说这里要建一座大型娱乐场所，应该是专门为红灯妹建造的，但是因为审批关系，总不能叫天都红灯区吧。所以，就延用了外国娱乐场名称，叫天都ktv，这样一来，红灯区的红灯妹就理所当然由红灯妹摇身一变成了小姐。

也好，至少她们不用风吹月露了，逢到雨天，再也不用撑着雨伞拉客，她们可以很舒服地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任客人来挑。

要说唯一没变的就是她们最终还是陪男人上床，然后收取卖身钱，不同的是她们现在按ktv规定，她们只能拿到百分之七十，其余的百分之三十要给这家ktv的经营者，算是场地费。

久而久之，ktv经营者开始投机取巧，包揽一些窜场打游击的小妹，花言巧语地哄骗她们加盟酒店，美其名变相为自己招兵买马。慢慢地，酒店经营者从百分之七十付出变成百分之七十回报。也就是说，红灯妹只能收到百分之三十的收入，然后酒店经营者象征性给些所谓的保底+提成，提成是根据陪睡收入来结算，提成越高说明接客越多，也就是酒店里的红黄蓝牌，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与时俱进了吧。

俗话说人类对金钱的欲望永远超越性欲望，谁也不是省油的灯，水涨船高，羊毛还得出在羊身上。于是，嫖资慢慢地如房价般疯涨，随着ktv赢利到开着宝马同时，小姐们的腰包也鼓了起来。她们偶尔来我这盘头时，心情一好就会扔几张大团结：“二子，你的衣服太土了，信河街是女人街，去买件好衣服穿。”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显示她们的人生价值吧。我如是想，因为相对曾经包过她们的民工兄弟，就没我那么好命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微妙的利益关系，上面跟下面，她们还是分得非常清楚。

“b*子无情！”民工兄弟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指着天都酒楼大骂道：“我跟你说，别不信，就那！看到没？就那个娘们！她可是被老子包过夜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这年头，谁有奶谁是娘……”

是啊，民工们还过着吃冰糖串喝劣质酒的日子。时间见证了什么？我想说，他们仍然住着简易工棚，仍然到我店里买二元一包的大前门，只是他们再也包不起妓了。看着楼影里香衣绰绰，而襄中羞涩，无可奈何花离去，疑似今朝无酒时。

而酒，还是原来的劣质酒，我偶尔也会去江滨路啤酒广场进一些扎啤。不过，一般都是逢初一十五这种日子，因为初一十五是民工们结帐的日子，所以每逢初一十五，他们都会奢侈一把，用三元一扎的杂啤把自己灌个烂醉，然后老老实实地呆在工棚里睡觉。

也有睡不着的民工蹭到天都ktv去凑热闹，说场子里气氛好，结果被肩膀挂着协警的保安队给轰了出来。民工们喷着口水骂道：奶奶的，老子盖的楼，老子粉的墙，连大门都是老子装的，为什么现在不让老子进了，为什么老子进去看一眼都不行？这世界还有天理？

有没有天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五角一串的冰糖丸子也涨到一元了，这不是我黑心，因为冰糖涨价了，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他们喜欢，我仍然会给他们串，因为我也要生存。

有几个红灯妹，虽然现在出入的场所不一样了，但是她们仍然会照顾我的生意，对此，我很感激。虽然我的手艺大不如前，七彩梦幻装，我不知为什么怎么也不如从前做得精致，更没有正规美容店做得专业。但是，她们说了，做人，不能忘本。是的，我也一样，所以，我仍然给民工兄弟串慢烧，虽然赚不了几个小钱，做人，不能忘本。

可是，这本终究是哪里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曾经一度打算逃离这里；曾经企图找一个比这干净的地方谋生；就找一个让自己活得人模狗样的地方能过活就好。可是，温州的房子越来越贵，人们都说寸土寸金。曾经一度，我在703804温州民生版里声讨，温州的房租啊，你为什么永远比汽油涨价得快？没想到一石惊起千层浪，几百条回讯让我很快打消这个念头，这才知道原来有很多人跟我一样，蜗居在十几平米里苟且偷生。

我不得不为一斗室折腰，想着老房东色眯眯的眼睛，我开始痛恨温州的包租公，恨这些人垄断了温州所有房源。不知哪些黑心鬼，利用手上的权利和金钱，把市面地段稍好一点房源都包租给了他们。他们再翻几倍租给我们真正急需用房的外来商户，我们背地里都叫他们包租公。

包租公！我恨你们！房产商，我恨你们！！你们是不是黑了心，是不是烂了肺！为什么要赚这些黑心钱呢？

突然，对面弄堂的锤声停了下来，很多人开始喧嚷起来，紧接着有人打斗。铁锤？还是木棍？我不太确定，总之一阵噼里啪啦后，不停有人鬼嚎，不停有惨叫声传来。不大一会儿，警笛响彻云霄，由远而近……

早已习惯于这种拆除时纠纷战争，最后不管是你死不还是我亡，最终的结局都一样。该拆的还得拆，买不起安置房，你可以贷款去，银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着。不知道是谁曾经在天涯上杜撰过房奴的故事：

羊月薪5千，打算用20万建一个窝。

狼不允许，说私自建就是违章建筑，只允许向王八买。

王八是搞房地产的，先用20万贿赂狼取得开发权，再用50万元向狼买这块地，投资10万元把羊窝盖好，向羊要价200万元。

羊拿不出这么多钱于是向狐狸借200万元，连本带利300万，20年还清，羊全家二十年给狐狸打工。

反正我不想给狐狸打工，也不打算做房奴，这些我漠不关心，关好窗子，拉上布帘，继续写我的日志。

看着qq上不停闪动的头像，我不得不说，原来夜不闭户的除了忙人，闲人也一样。忙人是为了生计，为了过活，可闲人又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这个季节终究是凉了，我开始不停地敲打着键盘，然后对着显示器发呆。

人在午夜，不，特别是在黎明前黑暗里，最容易伤怀吧。对面弄堂里打斗声、惨叫声还没有停止，警车还在来的路上，警笛很响，警灯很亮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