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残阳鲜红似血,映照着白兰苍白的脸庞,白兰惊呆般地盯着医院化验单上,那几个黑白分明的大字:不孕、不育。她害怕地撕碎化验单,绝望地将碎片扔向空中,片片碎纸像雪花在空中盘旋而下,沉默地坠落尘埃。三年前,她嫁给了建成,曾经她是多么的感谢苍天,让她拥有了幸福的家庭,婚后三年,白兰的肚子毫无动静,婆婆温和的笑脸渐渐冷若冰霜,温存的丈夫也开始冷淡无比。 盯着地上的片片碎纸,白兰伤心地抽泣着,此生已没有希望拥有亲生的儿女,她向无情的苍天拼命的呐喊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思索再三,善良的白兰决定不拖累丈夫,她收拾起包裹,悄悄走出后门。
白兰恍恍惚惚的在山路上行走了一夜,当天亮的时候,她已走出大山。晨曦中,雾茫茫的群山,沉浸在一片朦胧之中,偶尔几只调皮的野兔,莽撞的穿过草丛,悉悉索索的窜跑声,打破了深山些许的宁静。白兰看了看身后,没有一个行人,她好失落,哪怕只有一个相识的人同她打个招呼,她会立刻打消离去的念头,毕竟像她这样不幸的女人,归期何处?白兰越走越远,强烈的空虚中,她开始想念丈夫的怀抱,想念丈夫温存的笑容,不知不觉中,已是正午,公路上行人不断,一辆摩托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住了,村里的黑大个子腾地一下从摩托车上跳下,“白大姐,建成在镇里出事了,快上车。”这令人震惊的坏消息确实吓坏了白兰,这几天,建成应该在城里做生意,他怎么会出现在小镇上,而且还出了事?每天赶早集到镇上的黑大个子闷闷的开着车,这个一向爱说话的山里汉子今天怎么变成哑葫芦了?白兰想想丈夫,又看了看反常的黑大个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当她想起丈夫当前的危险,阵阵担忧排山倒海的向她袭来。临近小镇,镇边的小路上围了好大的一群人,白兰扒开人群,看到了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也无法原谅的一幕,丈夫和一个大肚子女人,被一辆大卡车撞倒在血泊中,救护车呜鸣着赶来了,抬走了奄奄一息的丈夫和女人,白兰傻傻的看着这一切,原来丈夫早已有了女人,也难怪最近 他总是那么冷淡,黑大个子拖着绝望的白兰上了救护车……
白兰呆呆地伫立在急救室门口,周遭的医生进进出出,她一点感觉也没有,背叛她的丈夫已经令她麻木,她不知道恐慌,也没有一点担心。突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在黑大个子的指点下来到白兰面前,说:“男的死了,那个女人还有一口气,孩子倒是生出来了,她想见你。”白兰木然的走进急救室,丈夫被白布蒙着,了无生气,对于这个背叛她的男人,白兰流不出一滴眼泪,女人呜咽着看向白兰,“大姐,你真漂亮,其实他并不爱我,我想求你一件事。”白兰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这个回光返照的女人,这个无耻的女人抢走了她的丈夫,突然她又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很可怜。“你说吧。”“求你照顾我的孩子,女人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了话,瞪着双眼离开了人世,“哈——哈哈,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白兰含着眼泪狂笑着,她不停地捶打着生疼的胸口。
白兰傻傻的从医生的手里接过了男婴,“我为什么要养她,为什么?”一个声音在她心头不停的询问着,男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看向何处,突然,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凝视着这个可爱的孩子,“我要养大他,这是苍天赐给我的儿子。”一个神圣的声音又在她心头响起。
婆婆不敢相信的听着建成死亡的消息,她恨恨地瞪着白兰,“都是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是你害死了建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婆婆狠狠地一头撞向墙壁,顿时脑浆并流,婆婆居然撞墙自杀了,白兰抱着孩子惊恐的跌坐在地。曾经温馨的家变得支离破碎,如果自己能够生养,建成就不会养女人,那么就不会出车祸,婆婆也就不会死,可怜的女人总是这样自责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因为没有人奶,白兰每天下河摸鲶鱼,炖汤给儿子喝,儿子养的白白胖胖,白兰却变得又黑又瘦,一连多天的暴雨,河水迅速上涨,白兰根本无法下河摸鱼,喝惯了鱼汤的儿子闻都不闻米汤,望着饿得不停啼哭的儿子,白兰咬了咬牙,她游进了深深的小河。突然,她感到身后溅起了很大的一片水花,回头一看,一条巨蟒从河里露出了狰狞的头颅,白兰吓得拼命的向前游去,巨蟒发现了目标,兴奋的张开血盆大口,笔直地向她游来。白兰慌不择路,竟然游到了一处荆棘丛前,盯着那长长的、尖尖的荆刺,白兰感到心中一阵发毛,可是迫近的危险已经让她顾不了那么多,白兰“嚯”的冲进荆棘丛,尖刺刺破了她全身的肌肤,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强烈的恐惧代替了疼痛,她麻木地向前移动着,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动静全无,她不由得回头一看,那条巨蟒竟然被长刺划开了肚皮,早已死在了身后,白兰恐惧地向前爬行着。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回过身来,一步一步挪近巨蟒,“这蟒蛇,不知在深山里生存了多少年,比鲶鱼稀罕多了。”白兰拽起巨蟒的尾巴,艰难地向乡村中拖去,泥水地上留下了长长的水印。当白兰拖着巨蟒出现在村里时,满身是血的女人、巨大的蟒蛇,使人们吓得纷纷逃散,蟒肉炖汤,这美味的蛇汤可是千金难求,儿子吮吸着蛇汤不再啼哭,可是荆刺却让白兰全身上下结了疤,从此最美的女人变成了丑陋的夜叉。时间久了,山村之中,人们早已忘记了白兰的名字,只知道村头有一女夜叉,“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在动人的催眠曲中,儿子渐渐长大,已念到了中学,他很聪明,成绩优秀,渐渐长大的儿子知道,母亲太丑了,这样丑陋的母亲,她总是引来同学们的嘲笑,他实在忍受不了“夜叉的儿子”这个难听的绰号,白兰很理解儿子,儿子是那样的英俊,母亲是这样的丑陋,她不能拖累他,“只要他努力学习,长大了,他就会懂了。”白兰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时光如流,儿子长大了,他毕业于名牌大学,并且成功的开了一家公司。今天是儿子结婚的喜庆日子,这桩婚事是他好不容易把巴结上的,妻子是一家大企业老板的女儿,这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会接纳他丑陋的母亲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接来了母亲,尽管衣服华贵,但仍然掩饰不了母亲令人恐惧的伤疤,母亲恐慌的来到新娘的面前,“啊!”随着一声尖叫,儿媳竟然吓晕过去,白兰看了看儿子向他投来的矛盾的、恨极的目光,她强忍着满眶的泪水拼命的奔出了新房。这个可怜的女人,回到了深山,从此再也没有踏出深山一。起初,儿子还寄些钱物,“她又不是你亲生的母亲,又这么见不得人。”尖酸刻薄的儿媳拼命的挑拨着,渐渐的,儿子再也没有寄过钱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享受着荣华富贵,早已忘记了山中的母亲,那全身刺疤的可怜女人。
从城里回来的老乡,带给白兰一个惊人的消息:儿子的公司被人骗了,在急火攻心之下,儿子居然得了严重的肝炎,面对一无所有、病入膏肓的丈夫,妻子竟然选择了离去。白兰震惊的听着这个可怕的消息,瞬间她瘦削的脸上挂满了担忧的泪水,这几年,儿子虽然同她断绝了任何的音讯,但是儿子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白兰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匆匆来到城里,她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儿子治疗的医院。她隔着玻璃窗心酸地盯着病重的儿子,儿子斜倚在病床上,脸上蜡黄蜡黄的,白兰心如刀绞,她哭泣着来到主治医生面前,医生却冷酷的告诉她,病人的医药费快用完了,让她赶快缴费,白兰茫然的行走在喧哗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怎么才能得到救命的钱呢?突然,她的眼前一亮,一个跪倒在路边的乞丐让她想到了好办法。
白兰穿着破旧的衣服,寒冷的风吹散了她灰白的头发,那张挂满泪水的丑脸向行人无声的诉说着心酸的人生,善良的行人纷纷慷慨解囊,向这个可怜的女人施舍着救命钱。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这些讨饭得来的救命钱,总算凑齐了儿子的医药费,只要儿子在医院呆着,那就代表着希望。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街头巷尾到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骗子被抓获了,赃款全部归还给儿子,儿子又成了富翁,有了钱,儿子接受了最好的治疗,终于痊愈了。儿子很好奇,生病的这段时间是谁为他交了医药费,医生叹了一口气,告诉他,他那丑陋的母亲每天跪在寒风中乞讨,拼命的凑着医药费,听着这令人伤心的话语,儿子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呼唤着丑陋的、但却最动人的母亲,想起自己对母亲的遗弃,儿子更加伤心羞愧,他一定要善待母亲,给她一个很好的晚年。儿子连夜坐上火车,来到了久别的大山、久别的故乡,远远看见儿子的身影,母亲激动的向前奔去,她太思念儿子了,她好想看看儿子大病初愈的脸,可是,摸摸自己丑陋的脸,她又自卑的向后退着、退着,躲到了大树的背后,儿子激动地在家里家外寻找着,却遍寻不见母亲的踪影。
这个善良的母亲离开了大山、离开了故乡,她不能拖累儿子,她要去一个儿子找不到的地方,哪怕是乞讨、哪怕是流浪,“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她哼着催人泪下的离歌离开了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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