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四,随着花农把大盆的花木、小盆的年桔陆续运来的同时,广州一年一度的岁暮迎春花市也拉开了序幕。小区门口,层层的花架沿街伸展。早饭后来到花市,赏遍百花之后首先选中了一株桃花。广州人春节爱插桃花,所谓“一树桃花满庭春”吗,那满树的腥红的确为节日增添了不少喜庆。兴冲冲地扛着桃枝回家,刚出电梯就听到乱哄哄的,原来是邻居家在吵架,激烈的争吵声伴着两岁女儿妞妞的哇哇大哭声充斥着整个楼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心里嘀咕着。再说,夫妻之间吵吵闹闹都属正常现象。就在我掏出钥匙打开门的瞬间,邻居家的门也开了,刘娟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往外冲,丈夫小陈拼命地往回拽。
“看你们俩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说话功夫我急忙把桃枝放进屋里转身出来拦住刘娟,“大过年的,有事好商量,快回家吧?”
“于姐,让我过去,我有急事。”
“房子是我买的,要卖也是我去卖,你有什么权利去卖?”小陈的火气很大。
我懵了!多大的事啊,大过年的要去卖房?何况他们装修完搬进来还不到半年时间!立刻,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是小陈在外面做了对不起老婆的事被发现了?
“不买房也行,你拿钱来?”刘娟一步不让。
看来八九不离十!小陈三十四五岁,一表人才,在外沾花惹草也不足为怪。眼看小两口闹成这样,我赶紧冲着小陈说:“快给老婆陪个不是。”我在中间做起了和事佬,“妞妞,到阿姨家来看桃花。”我从刘娟是怀里接过嚎啕大哭的妞妞,然后把小刘拉进了我们家。
“小刘,大过年的别闹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拆散这个家啊?再说,你们的房子也是刚买不久,怎么能去卖呢?”我苦口婆心劝说着情绪激动的刘娟,“外面的花市特别漂亮,带孩子去逛一逛,消消气。”
“大过年的卖了房子你带着孩子住到大街上吗?”正在我极力劝说小刘的时候小陈气呼呼地进来了。
“小陈,你就少说一句吧?”我急忙起来去阻止,“都消消气,有事好商量,冲动是魔鬼,会害死人的!”
“于姐,我哪有心情去逛花市啊?我们家摊上大事了!”小刘委屈地说。
“摊上什么事了?”我试探着问,“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没有解决不了的矛盾,只有不愿意解决矛盾的人,家和万事兴,不能一生气就要去卖房。”
“于姐,我们等着用钱!我婆婆住院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说我才突然发现好几天不见他们家老人了。一直都是老人带着孙女玩,出来进去都能看到祖孙俩的身影。而且阿姨是我东北老乡,每次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觉得很亲切,那是一种熟悉的乡音。“什么病?很严重吗?”我急切地问。
突然,小陈双手抱着头蹲到了地上,痛苦地说:“癌症,住院一周了。”
“肺癌。”小刘补充道,“医生说最好尽快安排手术。但是,手术费要几万元,手术之后还要放疗、化疗等,我们的钱都被砸到了这套房子上,所以……”
我恍然大悟:媳妇是为了给婆婆手术才要去卖房!“小陈,你找了一个好媳妇!”
“我知道!天底下没有谁能比我媳妇更善良的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小陈已经是泪如雨下。“老婆,房子不能卖,我妈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当儿子说的话吗?那是你妈,不是我妈!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买回来,你妈的命没了,你能买回来吗?”
刘娟的话让我很感动!是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还有什么比老妈的生命更重要呢?唉,这年头有啥也别有病!没啥也别没钱!小陈沉默了,他的心一定在痛苦中打着结,他何尝不想挽救妈妈的生命呢?
“别再犹豫了!现在去中介放盘,争取尽快出手!救命要紧!”刘娟站了起来。
“妈妈抱……”妞妞看到妈妈站起来,立刻扑了过去。小刘弯腰抱起女儿,她那娇小的身躯顷刻间在我眼前变得坚强而高大,她坚定地说:“拿房子换回一条命,值得!”
“老婆,你的心我懂,眼看过年了,再缓几天,让我想想办法!”
“求人不如求己!房子变现是最好的办法了,妈躺在医院里等着呢!早一天拿到钱,她的生命就多一份保障!以前我们可以租房住,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啊?陈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怎么在关键的时候让我失望了呢?”
小刘的激将法还真有效!小陈默默地点点头,无限感激地说:“老婆,谢谢你!我会尽快再给你一个家!”
“老公,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夫妻同心,房子还会有的!”
送走刘娟三口,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从这个善良的媳妇身上看到一种久违的人性光辉。
第二天一早听到有人敲门,原来是刘娟:“于姐,我们去医院,一会儿中介带人来看房,能麻烦你帮忙开下门吗?”
“没问题。”我接过钥匙心里沉甸甸的,多好的媳妇啊!我在心里感叹道。
十点多钟,中介带着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来看房。我打开小陈家的门,一个温馨的小家呈现在大家面前,这对夫妇显然非常满意,女主人不解地问:“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啊?”
我把卖房的理由告诉他们。中年夫妇不约而同地说:“啊?原来是这样啊?难得!难得!”
“难怪说急着用钱,让我们有合适的就赶紧出手。”中介小伙也感到吃惊。
“好心有好报啦,希望她婆婆可以早日康复啦。”看房的男主人是广东本地人,也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既然是为了救命,价钱我也不再落,就按她们的要价来啦。”
“谢谢!我替生病的阿婆谢谢你们!”我由衷地说。
当然最高兴地是中介,一桩买卖就这样几分钟搞定了。
下午,中介带着那对买房的夫妇再次来到小刘家,双方顺利地签了合同,对方预付十万元定金,余下的房款等过完户后一次付清。小刘把钱放进包里,眼里却闪着泪光说:“可以去交手术费了。”
“刘小姐这么好心,一定会有好报啦!”买房的男主人真诚地说,“上帝保佑,你家婆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啦。”
“嗨呀,嗨呀,这份孝心一定会感动上帝!”买房的女主人也发自内心地说。
我看着两位善良的新邻居,心里很感动,到底还是好人多!因为马上过年,对方给了小刘三周的时间准备搬家。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刘夫妇除了家里医院两边跑之外,还要到处去找房,照顾妞妞的事我就帮忙承担了。到了腊月二十九的中午,我正在陪着妞妞玩,门铃响了,接着听到阿姨那熟悉的乡音,我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急忙抱起妞妞去开门。
难道真是错觉吗?我愣住了,阿姨笑眯眯地站在我家门口,看到我抱着妞妞出来高兴地说:“哎呦,妞妞,想死奶奶了。我还以为再也不能带俺妞妞了。”
“奶奶……”妞妞大叫着从我怀里往下挣。
“阿姨,您……”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就在这时,小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电梯里走出来,高兴地说:“于姐,真是太好了,我妈是被误诊了,虚惊一场!”
“天大的好消息!感谢上帝!”我的心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下可好了,房子也不要卖了,我们可以继续做邻居了。”
“卖啥房子啊?”阿姨疑惑不解地问我。
“阿姨啊,您儿媳妇为了给您筹备手术费已经把这房子卖了!您老啊真是有福气,摊上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媳妇。”
正说着,小刘过来了,阿姨一把拉住媳妇的手老泪纵横地说:“孩子啊,妈谢谢你,我们老陈家烧了高香了,娶到你这么贤惠懂事的好媳妇。”
“妈,别这么说,当知道用钱可以把您的命买回来的时候,我别无选择。不过,现在不用了,您平安就是我们的福气。”
这时也巧,中介带着买房的中年夫妇也赶来了。我心里暗暗着急,卖房合同都和人家签完了,定金也收了,这该怎么办呢?
“真是对不起!我妈是被误诊的,这房子我们不卖了。但我们会按照合同的要求支付你们违约金。”礼多不伤人!刘娟主动承担违约责任。
阿姨似乎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普通一声跪倒在中年夫妇的面前。那对夫妇吓了一跳,急忙把老人扶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好人总是有好报,阿婆您有福气啦,遇到这么好的儿媳妇,愿意卖房给您治病,现在是上帝保佑您啦!”
“先生,这是您的定金,违约金我一定赔!只是我们能否先打个欠条交给中介?”刘娟一边把定金双手捧给对方一边诚恳地说。
“百善孝为先!你们能卖房替老人治病,孝心可佳,违约金的事就算了,反正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
“谢谢!太谢谢您了!您也是个好人!”刘娟感激地说。
“既然大家都这么通情达理,这件事就这样吧!定金退回,合同当面销毁。”中介小伙很是感动,“买卖不成仁义在!愿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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