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三月的天气还是那么孩子气，时而阴沉郁闷，时而雾霭迷离，时而小雨淅沥``````好不容易盼到放晴，久违的灿烂阳光也是稍纵即逝。这几天更凄惨，冷空气再度南下，寒风夹着冷雨，铺天又盖地的，让我不得不回复到寒冬腊月时期狼狈的棕子模样。

可恨的是，纵是全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感冒还是不期而遇。一时间，头昏脑胀喉痛声嘶咳嗽流涕的简直苦不堪言。也不知何时何日才能痊愈。急不来，只有暗自祈求：上帝保佑，阿弥陀佛。千万不要影响到过几天就要举行的party，否则可就对不起早几个月就提醒我要请客的朋友们了——这个party让他们千年等一回。

小小不以为然：“真不明白你，生日那么私人的事也要搞得那么张扬``````”

我解释，可是解释来解释去，到最后非但不能让他明白，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到底为什么要张扬——也许是因为人情，也许只是因为我的虚荣心，又也许因为我难得一次张扬``````

小的时候是张扬不起来的。父母看重我的温饱，关心我的学习，不可谓不疼爱我，可是，他们从来不会在我生日那天给我煮上一个用红纸染得通红通红的红鸡蛋。

当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责怪他们的大意，善解人意的我能理解，对于一对清贫且老实巴交的夫妻来说，我的出生正意味着他们苦难生活的开始——直到今天，己工作十多年，结了婚，生了生儿子的我还不能让他们安心地过日子。煲了老火靓汤，瘦弱的母亲就算刮风下雨也要从北岸的家里送到南岸我的上班处给我喝；要是知道我晚了回家，呵呵，下次去娘家时就要老老实实地搬张凳子坐下来。乖乖地去听父亲的训话！更别说多年来我的身体让他们受的惊吓了。

在情怀如诗的少女时代，我卑微而且寂寞。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更没有人会为我庆祝生日，除了我自己。

在家人熟睡了的深夜，燃点起偷偷藏了好久的蜡烛，对着活泼地跳动着的温暖烛光，诚心地许愿，然后摊开那藏在柜角的带锁的精美的日记本，记下那一年的回忆与憧憬，或者悲伤或者欢欣```````

窗外绵密的春雨将天地万物濡润得冷且湿。却无碍窗内我一个人的温馨美丽。

我对写日记作为一种生日仪式颇为得意，曾以为会将这份诗意进行到底``````，怪只怪我老公不够小心，竟然让我发现他偷看我的日记，从那以后，我便戒掉了这个良好的习惯——我无法压制别人的好奇心，但总算还能管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还有飞扬的心。

终于有人代我记住我的大日子了，因为张家有女初长成。但原来有时让别人记得太牢了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如十九岁那年，就很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那是一个潮湿的傍晚，我正和家人乐也融融地吃着晚饭。一个不速之客一份神秘的礼物打破了当时的平静。刚开始的时候，我兴奋得快要飞起，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可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花心思为我导演惊喜，怎么不让我感动莫名？但，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我知道原来这些是那个被我狂热地暗恋了三年，却在非正式恋爱十九天就把我甩了的所谓“初恋情人”送来的礼物的时候，原本爱不释手的礼物立马变成烫手的热山芋，惊喜交加的心情被恼羞成怒所代替。我怎么能够让好不容易宣告结束的噩梦再与我纠缠不清？怒气起胆生毛，我抓住那些礼物如狂风骤雨一样冲出家门，冲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又冲上他的家。

开门的是他的母亲，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可我却极不礼貌地让她把她的宝贝儿子叫出来，甚至等不及她回避，当着她的面就把礼物摔到她儿子的脸上，并凶狠地附送了警告，之后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潇洒无比。而代价就是让我好几年都活在怕他寻仇的惶恐之中，不得安生。但我所担心的事终于没有发生，我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呵呵，他也是。

很多年我一见到他都是怒目相看的，直到后来大家都有了家庭，往事渐渐淡忘而他又似乎极有诚意，这才与他重新有了招呼，偶尔还得站在一起今天天气哈哈哈地闲聊几句。聊着聊着竟意外地发现，纵然隔了那么多年，纵然当时我那样对他不留情面，到了今天，他还是记得我的生日！我不辩悲喜，让一个不是自己最亲近的男人记得自己的生日，我还真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种荣幸。

师兄是另一个隔了十年还能随口就说出我的生日的男人。那一年的生日，他专程写了一封信到珠江经济电台给我点了一首歌作为生日礼物。——《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倒也奇怪，我并没有收听电台的习惯，他也没有提早通知，可那个有点郁闷的夜晚，我还是听到了主持人读着他写给我的信的甜美的声音，听到了那伤感的旋律，直到今天想起还感动不己。

可是，感动是一回事，心动却是另外一回事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始终无法爱上这个和我一样喜欢看武侠小说，喜欢给我买巧克力与牛肉干的细心温柔体贴又懂我又能容我撒娇的男人？

当我终于弃他而投入当医生的男朋友的怀抱，当他另娶了贤惠女子时，我们不约而同想起了《笑傲江湖》中的小师妹与大师兄``````。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我当初义无反顾地选择的伴侣会如林平之冷落小师妹一样与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更想不到的是我的尊敬的师兄竟会与他的“任盈盈”分道扬镳``````

相对无言，我不得不承认，人生如梦亦如棋，在它的面前，我们常常无能为力。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的夫君安于现状，一看书就想睡觉，不思进取，性格淡漠，可是，样子平实，而最重要的是对我还算包容与关心，他可以忘记自己的生日，却不会忘记我的，并会花上那么一点心思，或宴请朋友，让我在我的朋友面前出尽风头，或无视天黑路滑，从乡镇骑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来陪我过完生日又骑一个小时的车赶回去上班，甚至还会用蜡烛在地上围成一个漂亮的心形　``````反正总能让我感觉到甜蜜与窝心——哪个女人不喜欢被重视？就是为了这个，我以为我的选择一定没有错，可却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不能免俗地做着凡人都在做的事，同也不能免俗语地让感情陷入僵局。终于有一天，我的生日的全部内容就是点一支蜡烛，一个人，守着一屋的孤寂，写一篇日记，里面有回忆，有憧憬，或悲伤或欢欣``````，只不过，这次的日记是写在电脑里，存档时可以加密``````

历尽千帆，我终于发现，生命就是一场场的轮回，散，聚，悲，喜，周，而，复，始。

而生日，无非是结束，也无非是开始。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3-24　8:15:4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