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说我们的祖太爷是清朝廷命官,位高权重、家世显赫。我家的老宅子原来有个气派的二层小洋楼,珍藏着奇书异宝、古玩珍品、、、因此,村里住着的都是一个祖先的康姓子孙。父亲说我们的爷爷是出了名的好大夫,好善乐施、普济苍生。爷爷在世时我们家族还是远近闻名、家境殷实的,直到文化大革命时期 强行抄家,被迫落魄!父亲他们兄妹九个,出生在书香门第、非常年代里,只我大爹和四爹读过圣贤书。我大爹是村里最有文化的儒雅高士;村里人都尊敬地称我大爹为大相公(康先生),我大爹慈眉善目,戴着一副水晶石的眼镜,更显出他的尊荣与身份。大爹会看相、医病、选风水、挑选黄道吉日、、、阴阳八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若不是生活在那个贫苦的乱世,我大爹必定能出人头地!
我的出生与大爹有关,我的出生或许是个错误,或许不是。听母亲说:“她怀着我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我属于计划之外的必须拿掉。大爹大妈只生了两个儿子,为了留下我,他(她))们为母亲做了担保;前提条件是:“生下女孩归他们收养,户口也得上在他们家!”父亲和母亲当是是同意了的。母亲经过漫长痛苦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把我带到了人世间。大爹大妈闻讯母亲生了个女孩喜不自胜,一次一次地请求母亲要把我抱过去抚养,要把我的户口上在他们家。母亲看着身边胖乎乎、粉嘟嘟的可爱女孩,她动摇了!父亲不说话,姐姐哥哥站在门口守着,生怕我会随时被大妈抱走。父亲母亲的沉默,让大爹大妈渴望有个女儿的愿望落了空! 那时候我们四家子人都还住在老宅里,同龄的兄弟姐妹多。记忆中大爹大妈对我疼爱有加,大妈走亲戚,吃席 都爱带上我,家里有点心也留给我。都说我小时候胖呼呼、粉嘟嘟、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特招人喜欢。我的乳名叫小米,村上的爷爷 奶奶 叔伯 婶子见着我都会抱起来掐掐小脸蛋,捏捏萝卜似的小胳膊,然后喂给我一颗甜甜的豆豆糖;大家都亲昵的叫我:洋娃娃、羊排排、洋女、洋人,没有几个人叫过我的乳名,直到现在还洋女 洋女的叫着 ^_^ 因为大爹大妈稀罕我,小时候常常喜欢腻在大爹家,大爹有一个大红檀木箱子,箱子里有许多珍贵的书籍和哄孩子的点心,我就是他们家的常客。大爹大妈对我的这份偏爱直到我们搬走,他(她)们的孙子出世才慢慢的转移了过去。儿时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但这份爱见证了我儿时的成长与欢喜,总有一种甜甜的幸福。因为清晰,所以遗憾;这份情也变成我心中的一声叹息!
我们家从老宅(大爹家)搬出来时,那年我五岁。真正能想起的正是那段迎春花开的时光,童年。
春天,当天空里弥漫着青草的香味,童年的我拍打着稚嫩的翅膀开始追逐春风。美好的一天是叽叽喳喳的小鸟把我从梦中唤醒的;端起母亲留在灶台上的一碗香喷喷的小米洋芋糊糊尽情的享用完,当我站在门前的麦地上时,父亲、母亲和姐姐已经在麦地里弯着腰锄草、施肥,一筐杂草、一筐肥;我仿佛听到黄土地上流淌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农民们那形象生动的 勤劳品质就刻画在田间地头里。大人们在地里忙,孩子们也不闲着 ,牵起自家的牛在田埂上放(啃草)。当牛儿们吃饱的时候,骑在牛背上让它驮着我们诗意的走向饮水的涝坝(池塘)。小鱼在水中吹泡泡,蝌蚪摇着尾巴找妈妈;我们几个放牛娃,快乐的像蝴蝶一样在涝坝沿上飞舞,是该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一根木棒上绑一个袋子,扔下水一会儿工夫鱼儿们就上套了,拍打着水花嘻嘻哈哈常常忘了回家!当烟囱里的炊烟升起 随清风摇曳生姿,母亲们的召唤尖锐、悠长,我们才拎起鱼儿骑上牛背一晃一晃唱着歌儿走向家园。
夏天,夕阳西下微风徐来,我们会不约而同的铲割猪草。猪草满筐时,村里那个无人看守的大果园变成我们聚义的桃园。红霞照耀在高高的茉莉树上,树梢上闪耀着地金光 便是我们的金色童年。大一点的哥哥姐姐爬上杏树、梨树、茉莉树,坐在树桠上“荡秋千”,小点的孩子在地上你争我抢捡拾果子,直到口袋里再也装不下酸酸甜甜的杏子、茉莉。然后一排排坐在矮墙上说说笑笑啃着青果解馋,直玩到星星眨起调皮的眉眼,月亮洒满一地银光,窗户里透出橘黄灯光,妈妈的呼唤声一声比一声长、、、、、、
当太阳把麦粒染黄,丰收没有了悬念。打麦场就变成了村里最沸腾的露天大床,一座一座整齐的麦垛是童年捉迷藏的欢乐天堂,我们搜寻不知躲在那里的伙伴,翻遍所有能藏的地方乐此不疲找伙伴,直到玩累了在自家的麦垛旁铺一层厚厚的麦草和守场的父亲一觉睡到天亮。白天来了卖西瓜的,一斤粮食能换四斤西瓜,我们在麦垛边上悄悄地揉啊,吹啊,一会儿就能淘换来一个大西瓜,一群孩子坐在柳树下啃西瓜,你一芽我一芽全然不顾把手脸糊花。长辈们看见了笑一笑:“一群狼吃哈地崽娃子!” 当遇着谁家打麦子,孩子们就派上用场了,起麦的时候你推我赶,一推板、一铁锹 很快就能把一地金黄的麦粒收拢成一个大堆。待到好风吹来时,大人们扬麦清杂,孩子们拉麦草,睁口袋,装麦,收仓,个个都是父母的好帮手。
秋雨绵长,太阳刚露出头顶,多嘴的麻雀就在房顶上叫唤。雨后的田野碧绿,抽穗的玉米像羞羞答答的少女 ;蚂蚱展开潮湿的翅膀在空中翩翩起舞;花草树木摇晃着手臂;我们挎起篮子上山采摘破土胀大的蘑菇和地卷皮(野木耳),三五成群一路欢声笑语,从艰苦的日子里采摘造物神赐予人类的纯天然美食。一路上,廿(nian)二爷家的大莲子姑姑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 有一天,张三在大路上走着,路边一个算命的拉住了他 ,小伙看你一脸福相 来算个命吧。” 张三问:“你算得准吗?” “准得很,我能预知未来,还能让你逢凶化吉。” “真的这么准? 那你算没算到我今天会上山拾地卷皮去?” 哈哈哈,你笑,他笑,天空在笑,童年的眼睛里遍地都是素描,简洁、生动给记忆留下一幅完美的摄影照!
童年的冬天最盼望过年。记忆中的冬天很干冷,西北风呼呼地刮,雪花飘飘洒洒,每一张小脸蛋都被西北风画上两个红红的大苹果;童年的手指、脚趾都有过冻疮的经历......度过了缩手缩脚的腊月,春节近在眼前了。贴对联,放鞭炮,穿新衣裳,吃年夜饭,一家老小喜气洋洋,三十晚上我们四家的大人小孩都聚到老宅(大爹家)他们老弟兄几人打牌,妇女小孩听四爹念卷(说书),我们最爱听【西游记】。我四爹念卷那声音特别能感染人,念到精彩处,满屋大人小孩鸦雀无声,仿佛都身临其境了。一卷书说上一半已经很晚,一个个揉着眼睛还不肯散去!初一早上大拜年,我们学孙猴子的动作,手舞木棒蹦蹦跳跳、呼呼哈哈,成群结队跟着父辈们挨家挨户给长辈们叩头,然后口袋里装满了糖果点心喜滋滋地回家分享。正月里我们还期待着瞎大佬(大伯)给我们弹弦子(曲子)。大佬可是个天才,斗大字不识一个,吹拉弹唱无不精通;记得那年大佬唱的是【斩美案】,四家人聚在我家听曲子。唱到动情处,几位婶子为秦香莲母子的遭遇抹眼泪,小孩们只听得义愤难平......隔天父亲取出铡刀给牛铡草料,我和成山、玉山、华山几位淘气小哥模范包公,嘴里念念有词:“升---堂---威---武---狗头铡伺候;开--铡--- 咔嚓一声,一捆麦草铡下去,哈 哈 哈 哈,陈世美死了“!听得大人们直抿嘴,姐姐们笑的前仰后合;率真,自然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原生态的笑意。
拉开童年的记忆闸门,开心快乐的事讲也讲不完。而如今,我站在自家的菜园子里回忆那段春光明媚的日子,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酸涩!童年的天空已经变换了容颜,打麦场上矗立着几排新房,宠物小狗蜷缩在门边;那座大果园断壁残桓,布施了几代儿女的经年老果树被村民为多辟新地挖的老根裸露,稀稀疏疏的枯枝残叶诉说着被抛弃的凄凉;树洞里的布谷鸟不知流浪到了何方;康家岭上封山育草,牛羊被迫圈养;那一溏生命之水露出黑乎乎的淤泥,芦苇泛滥繁殖越过了水域,鱼儿们被捕捞的没了踪迹......这一切,不知是衰退还是迈向小康的彰显?弹指间童年的香梦已远,手足情深的兄弟姊妹为生计,为家庭各自奔忙在路上。曾经那个热闹、团结、快乐、和谐拥集在一个炕上的四家子人(大家庭),就像一棵树,从发芽到绽放、从翠绿到金黄,吟唱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与感叹。长辈们先后预约在天堂里见面,那凝聚着爱与真情的家园,已然成为他乡,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
留恋童年,是因为内心深处住着分散的亲人,家园里刻上过最美好的曾经。一草一树、一山一水都已融入我的生命,每一次回望总有一种情怀在荡漾,让人感动、让人难忘!此刻,让笔端摇曳在聚散无期的人生路上,握紧祝福向我爱的家园,爱过我的亲人和我爱的亲人们道一声:“ 珍重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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