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沉的,那夜幕下一棵棵参天的古柏,宛若一个个巨大的妖魔鬼怪,随着阴嗖嗖的山风,恶狠狠地张牙舞爪,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嗅,使得这座深山越发显得凄厉、可怕。
小宝搀着弟弟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个月以前,妈妈终于不堪忍受,烂赌成性的爸爸每天周而复始的折磨、毒打,从深山沟里那个穷困破旧的家里,狠心地丢下小兄弟俩,随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自从妈妈走后,爸爸赌得更加疯狂,一连几天不见踪影,丝毫不管两兄弟的死活,小兄弟俩已经饿了几天,在这个穷困落后的小山村里,人们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哪里会来管这两兄弟?
“回来吧,妈妈。”可怜的两兄弟在深山里无助地呼唤着,凄凉的声音在这座空寂的深山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兄弟俩茫然地寻找着妈妈,“哥哥,我们会找到妈妈吗?”弟弟瞪着稚气的眼睛,天真的拽着小宝的衣角。“我们会找到妈妈的。”看着弟弟黄瘦的脸,小宝拍了拍胸脯,给了弟弟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他在心里又犹豫了:会找到妈妈吗?
就这样,兄弟俩饿了吃一些野果,渴了喝一些泉水。不知走了多少天,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山,当他们奇迹般地来到一个小镇的时候,弟弟发起了高烧,由于得不到医治,弟弟渐渐地昏昏沉沉,可是对于小宝这样一个小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有背着昏昏沉沉的弟弟,茫然地行走在小镇上,那破成一片片的衣服,长而乱的头发,瘦的凹下去的大眼睛,即使不向人们乞讨,好心的人们偶尔还是扔下一些钱币,可怜的小宝——这个从没走出过大山的孩子,根本不敢捡起扔向他的钱币,仍然摇摇晃晃地、木然地背着弟弟向前挪动着脚步。
终于走到了小镇的尽头那一座废弃的古庙里,望了望面目残缺的佛像,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但愿飘渺的神灵能够保佑他找到妈妈,那样病重的弟弟就有救了……弟弟的病似乎更重了,他不停地说着胡话,小宝慌了,他把弟弟轻轻的放在庙里一堆乱草上,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弟弟的额头摸了摸,此刻弟弟的体温已经高的吓人,他慌了,望着可怜的弟弟,他脱下身上破破烂烂的上衣,“没有医生治疗,弟弟会死的!”他害怕地想着,于是,他几乎小跑着来到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他不顾一切的拽住了一位大伯的衣角,不幸的遭遇获得了大伯的同情。当小宝和大伯一起回到破庙时,弟弟却不见了,凌乱的草堆上,只剩下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小宝吓坏了,他拼命的在这个小镇上到处寻找着,可是弟弟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他呆呆的坐在破庙里,思维几乎停顿了,一连几天不吃不睡,就这么神经紧绷着坐着,他多么希望弟弟能够突然出现在破庙里。希望一次又一次的破灭了,最后山里人那种特有的倔强性格,又令他振作起来,他必须找到弟弟和妈妈。这个可怜的少年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他做过短工、讨过饭,当岁月像流水一样逝去了七八年,这个可怜的少年终于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他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仍然没有弟弟和妈妈的消息,可是小宝一点也不绝望,在这种无依无靠、近乎讨饭的日子里,他的心里每天乐观的重复着一个念头:也许明天,就会找到亲人了。
又是一个冬天,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冷,小宝一路流浪来到苏北的一个小镇上。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镇东边的那户人家门口,他梦幻般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不停咳嗽的中年妇女,不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她比以前更瘦了,几乎皮包骨头,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几乎飞跑着奔上前去,“妈妈、妈妈。”他充满惊喜的叫着这个世界最动听的称谓,妈妈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蓄满泪水的大眼睛好熟悉啊!”终于他认出了分别多年的儿子,她一下子抱住了小宝,不相信的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她抽泣着向小宝诉说这么多年的痛苦经历。当年她随着那个外地男人私奔到这里后,那个外地男人并没有实现他的诺言,而是把她卖给了这里的一个光棍汉,这么多年来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经历的只是毒打、辱骂,正当妈妈伤心的泣不成声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阴沉着脸步出院子,显然他已偷听多时,他恶狠狠地瞪了小宝母子一眼,盯着这可怕的目光,妈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惊惧的松开了拥抱小宝的双手,畏惧地退在一边,那恐慌的眼神让小宝感到一阵阵心痛,小宝不由的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迈向这个阴狠的男人,妈妈却拼命地拖开了小宝,“孩子,你走吧,你长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了。”她几乎是央求着小宝。面对两次失败的婚姻,她的脑海里几乎是一潭死水,慑于丈夫的淫威,她甚至连小儿子的死活都不敢问一下,丢下这句如同北国风雪一样寒冷的话语,她低着头匆忙地迈进了院子,这匆忙的脚步声似乎向眼前的男人表示一种与小宝立刻划清界限的决心。也难怪,她被打够了,以前连一口饱饭都吃不到,在这里最起码能够吃饱肚子,总之,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这样为自己打算的,她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自私的母亲。
小宝呆住了,天地万物一刹那间似乎停住了,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妈妈那绝情的面容、那冰冷的话语,她拼命的向前狂奔着,倔强的把头向天空仰着,至少不让那一滴滴绝望的泪滴滚落下来,可是那充满毁灭的泪珠还是疯狂地洒满脸庞。他要离开这里,尽快地离开这个令他心如死灰的地方,他就这样一路狂奔,一路伤心。不知过了多少天,他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深山,在一座山庙门前,他吐了一大口鲜血,虚脱的不省人事。好心的老和尚收留了他,并且为他请了医生治病……一缕缕晨光透着古刹的窗棂射进厢房里,小宝喘了几口粗气,望着令人充满希望的阳光,他黑亮的双眸闪现出无限的青春光彩,可是那光彩宛若昙花一现,瞬间就消失了,他瞪着逐渐呆滞的双眼,看着那栩栩如生的佛像发了一阵呆,渐渐地下了一个可怕的决心,他要永远留在这里。
清晨的山林本是寂静的,可是古刹一声声钟声惊飞了林间的鸟儿,那“扑哧、扑哧”振翅飞翔的声音,使这绿绿葱葱的山林涌进了一种说不出的动感。古庙里,随着老和尚的剃刀上下摆动,小宝青春乌黑的头发无声地飘落尘埃,他那美丽的人生就像那被剪落的缕缕黑发,永远与他分成了两个世界,小宝的脸上充满了祥和,在这种反常的祥和里,找不到一丝属于年轻人的热情
、奔放,只有这深山一样的空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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