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流动浪潮在我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发生了。我出外休年假，妻子的电话几乎都被打爆了。我知道，回家又是一番痛苦的折磨。本来我的年假还没有到期，但是赶上县委要召开全委会，我是县委委员，不能不参加。尽管我知道参加这样的会议未必就会有多少收获。但是这是一种尊重，也是做人的必然。

我是赶在开会的头一天晚上回到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因为会议要求穿正装，可正装对我来说却不容易。妻子翻箱倒柜的总算给我找了一套正装。尽管皱皱巴巴的，可毕竟是正装。有了正装我也就安然入睡了。可能是白天跑了一天的车，到了晚上全身松弛，闭上眼睛就去见周公了，而且竟然没有做梦。

早晨因为司机小王有事请假了，所以我是开着妻子的车子去会场的。大概是因为车子档次不够，到会场门口的时候竟然被门卫给拦住了。要不是我及时伸出头去，恐怕是进不去的。门卫一看我神秘的笑笑，大概觉得我是不是犯神经了，怎么会开着一辆坤车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呢。不过我也懒得解释。当今社会，什么事情会没有呢。十六岁的小天一犯了法，结果受到责难的是李双江夫妇。我不是说他们没有责任，我只是觉得在那样的场合犯法，难道就是一位十六岁孩子的责任？

全委会是县上最高规格的会议了。我想至少是很严肃的事情。可刚走到会场门口，一下子就围上来很多熟面孔。他们很热情，好像我休年假是去了太阳热地，觉得我回来简直就是奇迹。先是一段问长问短，然后就开始说正事了。这段时间，不是说孩子读高中的事情，就是说从乡下调往城里的事情。今年中考改革，录取权限在市里，其实大家都知道的。可现在的社会也真是的，明明不可为，却非要为之。说一个大局长，难道就不能让一位只考了一百多分的孩子上重点高中。听起来似乎也是的。上学嘛，又不是去当官。真的就有那么难吗？我开始还解释，后来我实在实在是解释不动了。只能沉默。

说心里话，我也是家长，当年为了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曾经东奔西走的。也曾经让学校的老师训话几个小时。要知道，当时我是站着，老师是坐着的。我比老师最少年长十岁。好在我的孩子还算争气，学习成绩不错。最后总算在省城求得一个重点高中的席位。可现在，明明分数不够，明明没有办法去运作。却总是有人要找，说想点办法。当今社会，什么事情不能通融呢。

还有调动，我知道今年对我来说那简直就是走进的魔鬼的世界。往年我们还有些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可今年因为我们县总体的事业编制严重超标，所以报上去的招录计划没有被批准。这就等于说，今年我就在也没有可以灵活机动的权利了。我们是山区小县，教育本来就不发达，尽管社会上天天都在喊教育公平，可其实世俗的存在早就颠覆了公平的理念。嘴上说应该公平，可到了自己的身上，公平就成了说教别人的一种方式了。

前不久县委开会，我曾经有个发言。我不想杜撰，就如实的写在这里。不是为了求得什么。我只是想说说隐藏在我心中的苦闷。我们今年要退休一百七十多人，我们还有一所高中要扩招一千学生，需要教师一百名。我们有四所乡镇中心幼儿园要开园，也需要将近一百名教师。这样一下子就需要三百多名教师。说心里话，我真的不敢去想，因为我知道，面对这样的空缺，有时候我真的想放弃。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某种我也说不清楚的担当，我还得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就在开会的门口，我被大家说的几乎耳朵都开始发烫了。要不是开会的时间到了，我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堵在会场外多长时间。进到会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我忽然发现，通知穿正装，结果还是有一些人着装很自由。不是我想说什么，其实穿什么衣服无所谓的。现在不穿衣服都成了一种时髦，更何况还都穿着衣服呢。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是走在同一个游戏规则里，为什么就不能拿出点做人的本分来呢。

会议开了一个上午。结束的时候我想尽快离开会场，结果没有办到，最后还是被找我的人给包围了。我知道，有些人说，不就是手里有点权力嘛，过上两年不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活了半个世纪，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其实在就经受过人间的苦涩冷暖了。到今天我早就已经无所谓了。但是作为一名曾经的家长，我总觉得既然吃这碗饭，那这个薪水，就不能不对得起眼前的光景。其实走一走那些边远的山区学校，谁都会有一种感慨，谁都会有一点良心发现的。我来这里时间两年多。在这之前我是不了解这个团队的辛劳的。当我在那些艰苦的地区看到许多已经接近退休的教师还站在三尺讲台上，心里真的就不是个滋味。

特别是去年因为我们有一所新建的高中要招生，一下子从乡镇学校抽调了七十名教师。当时我也知道乡下学校的艰难。可是=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现实。说心里话，那段时间我的心里真的不是个滋味。特别是看到我们一些边远地区的学校连校长也要带上几门主课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世界难道真的就是这样的无情？就是这样的现实！

说心里话，我来这里尽管时间不算太长。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我的这个团队。尽管这么大的团队有时候也会有令人不顺心的事情发生。但是看到我们教师的敬业精神，我还是常常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不是我矫情，我这么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环境里生存，的确是需要勇气和毅力的。我只所以到今天还在坚持，就是因为我还在坚守一份信念，还在为那些希望我走下去的人还愿。更主要的是，我被那些常年在边远山区的学校里辛勤耕耘的人所感动着。

不是我想怪罪谁。现实就是这样。我们现在有不少的学校真的不能再调走一位教师了。因为走一名教师也许学校就会停课，甚至于要关门。可是有些人不理解，总觉得这么大的世界怎么会缺了一个人呢。是的，世界再大，也是由物质颗粒构成的。生命再多，也是个体的生命组成在一起的。来说事情的人总是说很多困难。总是说需要调动。有时候我真的想把自己的耳膜戳这个窟窿，让自己的大脑不再被重复和喋喋不休的信息所困扰。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也理解大家的渴望。不管是想让孩子读一所好学校，还是想把自己调进条件好的城区学校。我只是想说，硕大的世界恐怕永远也不会都是千篇一律的。我说边远地区的学校今年不能再调动了。如果在走教师，我真的无颜去面对江东父老了。其实不管是那里的孩子，他们都是这个世界最值得尊重的生命。记得有一年我去韶山冲，发现一代伟人竟然会出生在那样的山沟沟里。谁又能预料，主宰中国命运的人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呢。可他却真的走出来了。

我当时还想，难道这里真的师风水宝地？难道这里真的还有什么冥冥的宿命？其实什么都不是，而是生命本身的能量。我不是说谁天生就要在艰苦的地方待上一辈子。我只是说面对现实，大家能不能给我一点喘口气的机会。就为教师的短缺，我也曾经和领导做过深刻的探讨。我在这里不想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形容什么。但是我不能不去担当。毕竟我在掌管着一方教书育人的圣地。

有时候我也深感困惑，看到我们有些教师多年扎根农村，是该换换环境了。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是无法面对，也无能为力。有些学校教师短缺严重到快要无法保证正常的教学秩序了。可是有些人却非要用人情来叫板眼前的现实。我知道人言可畏，我也知道我有七情六欲。就连我的老母亲现在每日也不得安宁，时不时拿个申请也来找儿子说情。面对可怜的母亲，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做这个儿子有些愧对老人家。

休假回来才短短的三天，我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于方方面面的压力。早晨五点钟我就能听到敲门声。晚上十一点钟，门口还有人耐心的等待着。要是遇上，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是回忆当年的很多故事。有时候我真的很怀念当年在小局的那种感受。至少对于生命来说，有一份宁静，有一份坦然。

就在今天下午，我和一位同僚说起了关于孩子上学的事情。大概她觉得有些事情需要办，就给我发了一通牢骚。说现在的教育状况实在差劲，怎么连孩子读高中也要卡的这么严格呢。要她说，只要人家愿意上高中，就别管考多少分。我一听就知道她也是被人情所困，也是无法再用正常的思维来思考问题了。当时我只能和她开玩笑说，按照这个逻辑，只要有钱我们都可以去读北大清华了。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呀！

我知道，这世界就是用理由组成的。如果我们都寻找理由，也许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五花八门了。其实我想，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把自己当成家长，其实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的。有时候我也笑自己滑稽可笑。大千世界都是如此，我还有什么想不开呢。只是我不敢面对自己担当的现实，所以只能在心里暗暗的祈求大家别再逼我，其实我和大家一样。很小的时候我也想去中南海上班，后来才知道，要去那里，除了梦幻，留下的就是玩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