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依站在屋前，两列的红砖瓦房，只因年久无人居住，屋子显得没有人气了。母亲因父亲的过分风流薄情服毒自尽，那一年张依上大二。没有了母亲，父亲更是胆大妄为，索性带着别人的妻子私奔去了南方。

唯一让张依感觉到父亲尚存人性的，是他临走前给张依留下了两万块钱的存款，她因此得以顺利地上完了大学。还有这座房子，其实打妈妈死后，除了张依偶尔回家祭拜母亲，打扫母亲的牌位，就鲜有人涉足了。

进屋以后，唯一有点生气的就是后院的井台旁的那棵高两米左右的桅子树，那是喜爱桅子花的母亲当年种下的。碧绿的枝叶十分茂盛，一年一度的花开花谢，倒是给这个屋子添香增色不少。每年的桅子花开，张依也回家频繁一些。

自从看过妇科医生，得知需要做妇科红外线手术后，张依和丈夫商量许久，终于择日去了医院。手术倒不大，只是夫妻间必须分房两个月的限制有点免为其难。倒是丈夫显得很体贴的样子感动着张依“身体要紧，万事都得为健康让道。”张依感动得含泪着着实实地亲了他几下，惹得儿子在一边开心得直叫唤。

手术后才过几天，丈夫就显得很压抑的样子，对张依倒是没什么，只是在儿子面前显然失去了往日的耐性了。张依只好哄着他和儿子，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终于还是爆发了第一场争吵，那天张依单位有事回家晚了，晚饭做得匆忙，仅做了三个菜。丈夫还没端起碗就说她菜做得不好吃，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一通莫名其妙的责备下，张依只好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她知道丈夫有些借题发挥，但是她没办法。那一晚，丈夫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时抽烟一时喝水的。好不容易静下，张依伸手过去，本想抚慰他几句，谁知他一个转身，用力一推，把她从床上推到了地下。她还是没吱声，从地上爬起来的张依心里对丈夫仍是充满了爱意和愧疚。

第二天，她早早地下班回家，去菜市场买回来几个丈夫平常爱吃的菜。菜都上桌了，丈夫和儿子坐到了饭桌上，张依又匆忙地端上热气腾腾的排骨冬瓜汤，然后转身回厨房拿饭。厅外传来器皿破碎声和丈夫的叫骂声，她以为儿子闯祸了，连忙往外跑。原来是丈夫太性急，喝汤烫着喉咙了，他一气摔了碗筷。看着丈夫胀红的脸，张依连忙倒上一杯凉水给他，他没接却挥手打掉了杯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划伤了张依的心。紧接着是丈夫的辱骂，一声声如小刀刺着她的身体。她实在忍不住了，回房拿了包，抱起吓坏的儿子掩面冲出了家门。

牵着儿子在街上走累了的张依无处可去，摸索到包里的钥匙，回到了这个没人住的屋子里。幸好家用物品都在，安顿好儿子睡下，张依没有丝毫的睡意，坐在井台上，月光透过桅子树的叶缝洒在她的身上，一阵暗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她惊觉，已是五月了，桅子花开的季节到了。

夜深了，依树而坐的张依竟看到了妈妈，妈妈的脸满是生气，含笑向她走过来。张依惊喜地迎上前：“妈妈，妈妈”

妈妈的手摸着她的脸，好温暖的手啊！

“孩子，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是的妈妈，我好想你，好想桅子花的香气，所以我回来了妈妈。”

“孩子，你在说谎，你骗不了妈妈，妈妈是过来人，知道你是为什么回来的。”妈妈的脸在夜光下变得凝重。

“真的妈妈，我是想你才回家的”张依牵着妈妈的手说。

妈妈摇头：“你不说妈妈也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爸爸不是好东西，你丈夫也不是好东西······”

“不，妈妈，没有的事，我们很好!”

“孩子，好不好妈妈知道，妈妈有眼睛看，妈妈天天在看着你们。你一定要记住妈妈的话，男人是靠不住的，男人是靠不住的······”

妈妈的身子在隐去，声音越飘越远，张依慌恐地喊“妈妈，妈妈！”

一滴水又一滴水落在她的脸上，凉凉的感觉，把张依从梦中惊醒，原来自己竟打了个盹。抬头，水是从树下滴下的，夜深了，星星稀稀落落地还在，露珠挂满了桅子树的叶子，象是桅子树的泪，在月光下泛着晶萤的光。张依感觉到了凉意，四周也透着凉意。“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张依揉揉朦胧的双眼，起身回房。路过堂屋，妈妈的灵牌孤独地立在那里。

第二天上班，张依抽个空回去拿儿子和自己的换洗衣服。她想在外面住些日子，不和丈夫发生有损感情的冲突。这样的事件是婚后从没有过的，这次完全是事出有因，他是一个好男人，她从心里相信丈夫。

推开家门，张依被地毡上和丈夫的皮鞋并排而放的那双杏红的女鞋惊呆了。这双鞋很新潮的款式，高档的皮革，鞋尖和帮面及跟都镶有闪烁的亮钻。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位美丽的女性。卧室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调笑声让张依几乎抬不动双脚，十年前亲眼目睹父亲和隔壁王嫂那肮脏的一幕又浮上眼前。她就着门边的小凳子坐了下来，眼前不断闪过可怕的画面，耳朵里满是昨晚梦中妈妈的声音“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爸爸不是好东西，你丈夫也不是好东西，不要相信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张依的眼前一片浑浊，她摸索着站起身子，轻轻关上家门，最后从门逢里传出的是丈夫和女人的呻吟声！

一个星期过去了，丈夫没有来看过张依和儿子。她开始了失眠，每晚要在桅子树下坐到很晚很晚还不能入睡。张依明显地憔悴下去，她在单位里很少说话了。但是张依内心里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来看看自己，哪怕只是一个陌生的人，能陪她在桅子树下坐坐也好。

等待中张依的好友梅平来了，她是一路巧笑着走进张依的屋子的。张依直接带她进了后院，路过堂屋的时候梅平用眼睛的余光扫过妈妈的灵位。张依很高兴地在前引路，仅仅几天的时间，桅子树上舒展着许多白色的花朵，香气扑鼻。

“怎么住回娘家了？”梅平关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回来看看桅子花啊！”张依抬头望着树上无数的花朵说。

“你们没有事吧？我那天去你家才知道你回娘家了，你还好吧？”梅平又笑了，笑容比树上的花还美。

“我有什么不好的哩？能吃能睡，能跑能走的”张依平淡地答。

梅平优雅地点头，“你们过得好就行，我们是好朋友，我真心地希望你幸福。”

“谢谢你梅平！”张依笑了，梅平不愧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加死党，想当初还是她撮和自己和丈夫的。“我摘些刚开的桅子花你带回家养吧，保你满屋生香。”

“好啊，”梅平热烈响应。

装花的塑料袋，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张依连忙蹲下身子去捡。她一下子呆住了，眼前是那双杏红色的皮鞋，它不沾一丝灰尘，亮钻冲着她闪着冷冷的光。张依怔怔地捡起花，“梅平，你这双鞋好漂亮，什么时候买的？”

梅平一笑“没几天啊，花了我两百多哩，今天才穿第二次，第一次穿去给你看，你又不在家。”

张依送走梅平，返身回屋，紧紧地抱着妈妈的灵牌，泪如雨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