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南疆海拔较高的地区，还有熟透的杏子。因为昼夜温差大和日照时间长等原因，这时候的杏子，用我常常给朋友们介绍的话说，像蜜。真的，像蜜一样甜，像蜜一样香。乌恰的杏子就是其中之一。

快到乌恰县城的公路边上，透过车窗，看到一树一树红黄的杏子，挂满枝头，忍不住停下车来。一行人跑到杏树底下，看着，馋着，因为找不到主人，不敢伸手采摘。

等到一会儿来了两个少数民族的朋友，他们告诉我们说，没人管的，摘吧。我们喜出望外，脱下外衣当口袋，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采摘。

仍然感觉不好意思。看到大路上有两个当地的巴郎子路过，我走过去，问他们这树的主人在哪儿，我们要付钱给他。说了半天，小伙子听懂了我的意思，用似懂非懂的普通话告诉我，没关系，大家都在吃的，不要钱的。

突然想起前不久去乌鲁木齐，一位汉族的出租司机问我，“听说南疆的少数民族很朴实，是真的吗？”我告诉他，是真的，尤其在乡下。我给他讲了2010年才到南疆，去乡下摘杏子的经历。那是杏子刚熟的5月，我正在路边偷摘的时候，院子里出来两个维吾尔妇女，正准备逃跑，其中一个用生硬的普通话叫住我说，你那里的不甜，院子里的那一树才是甜的。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自家的院子。临走，我不好意思地说给钱，女人执意不要……

——我一边开车一边思忖，这样的质朴，与今天的市场经济观念大相径庭，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在内地，今天见到的这一片杏林至少可以采摘1000公斤果子，而季末的杏子更好吃更值钱，就是在喀什也要值至少8元一公斤。这儿的人们，太质朴，像未开化一样的质朴。我们采摘杏子的时候，一群村子的小孩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我想象着，孩子们说不定是在用轻蔑抑或讥笑的眼神注视着我们这一拨又一拨的不速之客。

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说，我希望他们早一点走出这样的质朴，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质朴往往伴随着愚昧。我一边开车，没有深究质朴与愚昧二者到底是什么内在联系，但这样的事实却是累见不鲜。

而从人类文明的终极理想审视，质朴未尝不是好事。尤其在当今世界，质朴甚至是只有在如西域南疆这样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还偶尔可以见到的凤毛麟角。如果明年，我再来同一片杏林，偷摘杏子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几个村姑，采了杏子给钱不说，损了果林还要照价赔偿等等，那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就本人而言，我希望市场化不要侵略了这数千年的质朴与淳厚，城市化不要把原本属于人类的优秀文化品质给横扫殆尽。而我同时更迫切希望愚昧早一点离开纯洁的人们，让大家都成为高度文明而又拥有质朴心地的人。

突然，见到路边上有小孩向着我招手。停下车，原来孩子是在利用假期在公路边兜售自家的杏子。一盆一盆地红杏子，10元一盆，足有四五斤。我开玩笑说，7元可以吗，孩子点了点头。我给了10元，孩子正要给我补零钱，我拍拍他的头说，不找了，叔叔开玩笑的。

到底这边离城里近些，孩子们知道用杏子卖钱了。

我们一边走一边吃。一位朋友说，这花钱买的果子，吃着就感觉更甜些！

大家都会心地笑开了。

2013年8月2日　喀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