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读小学六年级，过了这个学期就要进初中了。学校离家不很远，穿过一片金黄的油菜地，半个小时就到了学校。进校门是一条不宽的水泥路，两旁栽着樟树。樟树不很高，也不很大。远离喜欢这些樟树，爱嗅樟树散发的那浓浓的香味，爱看樟树上欢快的小鸟。

远离发现一棵樟树的树杈上有一个鸟窝。远离停下脚步，仰头看鸟窝，发现一条黑黑、长长的尾巴伸出鸟窝。鸟在下蛋或者孵小鸟，远离这么想着。远离一动不动的看着鸟窝，看着那条长长的尾巴。上课铃响了，远离才低下头，急急地朝教室走去。

到了教室门口，语文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开始讲课了。怎么迟到了呢？老师问远离。远离没有吱声。“他爸爸妈妈离婚了，前天离的。”该死的张小天大声告诉老师。语文老师瞪了张小天一眼，走到远离身边，伸手摸了摸远离的头。这一节课，远离眼前只有樟树上的那只鸟窝。

下课了，远离来到张小天的课桌前，小声对张小天说：“你爸爸妈妈也会离婚的！”说完，把张小天的书包扔出去很远。张小天想和远离打架，但看到远离那可怕的样子，就忍了下来，气呼呼地去捡书包去了。

放晚学了，远离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来到鸟窝的下面，仰头看着鸟窝。那鸟还在窝里，伸出长长的尾巴。怎么还在呢？怎么一动不动呢？难道是死了吗？远离这么想着。远离低下头，左右看了看，校园里没有一个人了。他悄悄走近樟树，抬起脚，对着树干踢了一下。鸟受惊了，“扑哧”一声，尖叫着飞离了鸟窝。旁边树上的另外一只鸟也尖叫着飞了起来。远离脸上露出了一丝笑，走出校园，回家去。

回到家里，爷爷在地里干活还没回来，奶奶坐在大门口发呆，眼里朦着泪水。远离知道，奶奶是为爸爸妈妈离婚伤心。他听奶奶骂过妈妈，说妈妈心毒。打小至今，爸爸妈妈常年在外打工，他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但他不觉得妈妈是个狠毒的女人。

每天，远离经过那鸟窝时，都要抬头看好一阵子。那鸟仿佛就没动过，伸出长长的尾巴呆在窝里。那鸟吃东西了吗？鸟窝里有几只鸟蛋呢？远离这么想着。

来到教室里，远离还没落座，张小天就来到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班上有人说远离的爸爸为远离找了新妈妈。远离像头发怒的小狮子，不由分说把张小天按倒在地上，圆圆的脸憋得通红，还使劲地咬着牙。张小天吓懵了，没有反抗，任远离把自己按在地上。直到班长叫来班主任，远离才松开按在地上的张小天。

为什么打架？班主任问。张小天不吱声，远离不答话，其他同学也不知道。到办公室去一趟吧！班主任说。张小天和远离跟着班主任来到了办公室。张小天低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远离仰着头，满脸怒气。

为什么呢？班主任问。谁再说我爸爸妈妈，我就打谁！远离狠狠地说。班主任知道远离的爸爸妈妈离了婚，并发现远离近段时间上课老是走神，有几次还没有完成作业。班主任教训了张小天，安慰了远离后，就叫他们回教室里去了。

上课的时候，远离没心思听课，想着张小天说的话。爸爸真的要为自己找新妈妈了吗？新妈妈是个什么样子呢？妈妈也会为自己找新爸爸吗?新爸爸是个什么样子呢?一节课过去了，远离没有听课，也没有搞清楚有关爸爸妈妈的问题。他觉得心好烦，头好痛。

春末夏初，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阳光灿烂，一会儿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正是放晚学的时候，大雨下个不停，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停歇。校园里陆陆续续有家长来接孩子回家。远离坐在教室里，看窗外大雨击打樟树的情景。这时，远离又想到了樟树上的那个鸟窝。

远离不会有人来接他回家，爷爷的腿不方便，有风湿病，每逢下雨天，腿就痛得厉害。奶奶有个哮喘病，不能走很远的路。远离很坚强，在小学这六年的生活中，无数个风霜雨雪天，他都会像只孤独的小鸟那样回到家里。

雨下得小了一些，远离走出教室，准备回家。学生们都回家了，校园里显得很静。

“刘远离，”班主任在身后叫他，“等雨停了再走！”

远离没有回头，冲进雨里，像小鸟一样飞走了。

远离在鸟窝下面停了下来，抬起头看鸟窝。那鸟还在鸟窝里，伸出长长的尾巴，雨滴从尾巴上一滴一滴往下掉，可那鸟一动不动。突然，远离心中一阵狂躁，莫名的狂躁。他想把那鸟窝给毁了。远离低下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对着鸟窝打去。当石子从远离手中飞出的那一刹那，远离预感到有可怕的事发生。“啪”地一声，石子不偏不斜正中那长长的鸟尾巴。随着一声尖厉、凄惨的叫声，鸟窝里的那只鸟和另外树上的一只鸟在雨中尖叫着飞旋。几片黑色的羽毛从树上摇摇摆摆地掉下来。

远离看着在雨中飞旋的两只鸟，开始后悔起来，后悔不该用石子击打鸟窝。那鸟受伤了吗?那鸟窝里的鸟蛋被雨淋湿了吗？当那尾巴缺了几片羽毛的鸟飞回鸟窝的时候，远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远离全身湿透了，雨水顺着那头浓黑的头发爬满了他的脸。远离走出校园，像只湿透的小鸟向家里飞奔。

远离病了，发着高烧。奶奶坐在床边流着泪，嘴里不停地骂着远离的妈妈。迷迷糊糊中，远离看见爸爸带着一个女人来到他身边。那女人好可怕，蓬松如刺猬一样的头发，血红的眼睛，两颗白生生、长长的牙齿从嘴角边露了出来。女人伸出干枯的手爪朝远离的脸抓来。魔鬼！远离大叫一声。远离又看见一个高大、凶狠的男人，像抓小鸡似地把妈妈抓走了。妈妈！远离又大叫了一声。远离还看见张小天在对他傻傻地笑，看见樟树上那个鸟窝被大风刮到了地上，几个鸟蛋打得粉碎，几只毛茸茸小鸟在地上挣扎……

一个星期后，远离的病好了。这天阳光灿烂，远离走进校园，来到鸟窝下面，抬起头，鸟呢？那鸟的尾巴不见了，远离心里一阵难过。突然，一声清脆的鸟叫，一只尾巴缺了几片羽毛的鸟飞落在鸟窝边。顿时，鸟窝里响起唧唧的小鸟叫声。一只，两只，好象有五只小鸟从鸟窝里伸出头，张开嘴找鸟妈妈要食吃。

这天晚上，远离做了个梦，他梦见鸟窝里的小鸟飞出了鸟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