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近来读到一篇文章,知道有一种花叫米依花,积蓄六年才能开花一次,且花期极短,其貌不扬,我极为惊诧,还有更令人惊讶的呢,一篇文章里讲到,一只蝉要在地下黑暗中积蓄十七年,然后才能在某一个夏季的某一天黄昏,悄悄地拱出地面,慢慢地爬上树干或庄稼杆或草丛,经过一夜蜕皮,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一晒,翅膀变黑变硬,飞上树梢,纵情歌唱,树枝上留下一个晶莹剔透的艺术品般的蝉蜕,等到秋风起,树叶黄,它短暂的生命就结束了,尽管仍紧紧地抓住树枝。
读到这里,我有点黯然神伤,它使我想起家乡的蝉来了。
我的家乡在苏北平原,一个偏远的村子里,一马平川,夏天,风一吹,庄稼如翻滚的波浪,路边地头站着一排排哨兵似的参天大树,柳树、杨树,如擎天巨伞。每当麦收季节,麦浪滚滚,满眼金黄,村里人除了紧张抢收,大人小孩,男女老幼,早晨晚上,忙里偷闲,还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捉蝉。
捉蝉何用呢?您可能有所不知,蝉可以当肉吃,用盐淹好,用油一炸,是无上的美味,您可能要质问我了,“你怎么不懂得保护动物呢?”那年月不是生活艰苦,没肉吃吗?“那也不能吃蝉呀?”这不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吗?那时候并不怎么宣传保护动物。蝉蜕还可以卖钱。
蝉是知了的幼虫,它的住所多在路边大树附近,等到快天黑,俟机而出。你看到地上一个小孔,地面薄薄的一层,找一根小棍轻轻捅开,里面就藏着一个小生灵,它就是蝉,土黄色,六条细腿,紧紧地蜷成一团,有半截食指那么长。一旦被人发现,它就大祸临头了,人们会把它挖出,带回家,洗干净,扔进咸菜缸里淹着,过几天,捞出,洗一下,放在油锅里,炸熟给孩子吃,要是数量多,大人也吃,把外面的硬壳剥掉,鲜嫩喷香,很好吃。
这一关许多蝉便牺牲掉了,还没来得及出洞呢!
有幸闯过第一关的,就是在洞穴里不被发现,它就会自己顶破上面一层薄土,钻出地面,爬上就近的大树,若旁边没树,爬上庄稼杆、草茎,均可以蜕皮,完成蜕化。可是这一过程中,第二层危险在等着它,晚上,人们拿着手电筒和长竿走过来,照到正在树上奋力往上爬的蝉,很容易捉住,爬得高的,用竿一戳就掉下来了。一到晚上,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呼朋唤友去捉蝉,比赛谁捉得多,河沟里,大路旁,田头地边,到处是捉蝉的人,一拨过去,又是一拨,要躲过这一批又一批像警察一样敏锐的眼睛,是非常难的,从天没黑人们就开始行动,一直到夜里十一、二点钟,都有人在马不停蹄地在搜寻,一个晚上下来,跑得快的,能捉几十只,有时村里放露天电影,大多数人看电影去了,个别耐得住寂寞的人,一晚能捉上百只。
这一关,又有一大批蝉遇难。
那些运气好的,爬到了树上,一夜蜕化,第二天早上,变得白嫩白嫩的,蝉蜕就在后边,这时,翅膀是软的,无法飞起来,等到太阳出来一晒,身体变黑,翅膀变硬而透明,才能展翅高飞。
这样是不是就万事大吉了?还没有,黎明四、五点钟又有人起来巡逻啦,把即将飞还无法飞的软体的蝉,又瓮中捉鳖一样俘获,蝉仍然只能束手就擒。
最后一少部分幸运儿由蝉变成了知了,爬上了高高的枝头,许多成了人们的盘中餐,这些成功者在枝头歌唱它们的胜利。
它们真的是最后的胜利者?
未必,还有一劫呢,白天,有的孩子闲着没事干,找一根竹竿,一头绑上一只网,趁知了一不注意,一下子就给捂住了,当然有机灵的,也会逃之夭夭,现在已今非昔比,它会飞了,不比以前,只能坐以待毙。
能蜕化成功,见到阳光,飞上高枝,畅饮雨露的都是幸运的,它们能有今天多么不容易,的确应该歌唱,它们组成了一支合唱队,只要一个起了头,大家都跟上,歌声嘹亮,响彻天地间。
听着知了的大合唱,想想它们的劫后余生,感慨万千,对它们产生了极大的同情。
小时候,我是没有这样的感触的,今天回头看看,知了一生真是险象环生,积蓄时间如此长久,还不知能否飞上枝头。
生命多磨难,蝉仍然向往树梢,向往太阳,向往蓝天。
出门在外,多年也不在知了歌唱的季节回老家,只见到家乡大树已经不多,听说蝉越来越少了,是不是被家乡人捉尽杀绝了呢?
客居他乡,夏天听到蝉鸣都是零零星星三两声,尽管如此,每次都会引起我的注意,我就想起家乡的夏天,知了大显身手,不知疲倦地唱着,从早到晚,把个夏天唱得更加火热!
家乡的蝉,今天我了解了你的不易。
想到给童年的我带来美味,带来乐趣的蝉,心里无限惆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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