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失乐园炎炎汪洋

发表于-2005年03月21日 中午2:32评论-0条

我终日游走

只为了寻找

我的失乐园

——题记

十七路公共汽车“哧”地一声到站了,停在“友谊”旅行社的门口。乔小曼边上楼边拨通了宋青言办公室的电话:“青言,我刚到,现在上去了啊?”“好,快上来吧!”宋青言说完挂了电话。

乔小曼走到国内部的门口,门虚掩着,好像专门在等她进来。轻敲了两下,就听见宋青言洪亮的嗓门:“甭敲了,自己推门进。”乔小曼走了进去,办公室里除了宋青言再没别人,她不禁一下放松了有点紧张的心,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坐得安稳。

宋青言站在桌子旁边,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对乔小曼比划着什么。嘴里也不出声,挤眉弄眼的,还不停地扬着下巴对她指门口的那个文件柜。“什么,说什么?”乔小曼看宋青言举着电话不说话,又好像要给自己指什么东西,心里正犯迷糊,还不敢大声问,只能小声地皱着眉头:“你要什么东西,我听不懂!”宋青言这下急了,急得眉毛鼻子全挤在一块,本来那张脸就长得平,这一挤,就好像平铺的床单上撮起一团被子角。“啊呀,柜子里有上好的‘太姥’,客人送给我们经理的新茶,你自己拿杯子冲,我这儿正忙,没空儿搭理你!”

哦,原来是这啊,乔小曼才反应过来,起身打开柜子,冲了两杯。一杯给自己,另一杯刚放到宋青言的桌上,就看见她不住地给电话那边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不是说您呢,是说我们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小丫头。”乔小曼忍不住放下杯子蜷在沙发上笑成一团,不出声,面部表情却极其夸张。 

“啪。”宋青言终于挂了电话,冲着她喊:“傻笑什么,傻笑什么,没见过人家谈工作?”“谈工作,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说您呢。’哈哈哈哈!”这下,宋青言也笑了:“你懂什么啊,刚才那个可是我们旅行社的大客户,寰宇公司的老总,你进来那会儿,人家正在挑选旅游线路呢,等选好线路,月底就发团,他们公司那百十号人,要包一个专列,这个单子如果做成,我可就发一笔了!”“我还以为包一架专机呢,搞半天是专列,还把你激动成这样。”“你懂什么啊,公司百十号人,都坐飞机这公司还办不办了,上层领导坐飞机就行了,嘿嘿,我顺便做全程陪同,去趟云南好好玩玩。不说这了,差点把正事忘了,给,这是明天的团计划,10个大人加1个全程陪同,安庆市教师团,素质高,好管理。东线西线市内,四天行程,明天下午5点接机,安排住在唐华宾馆。我这可是个好团才给你的。”

乔小曼拿着计划单仔细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总算接到团了,虽然乔小曼心里清楚,真正的好团在宋青言手里,她桌上放的另一份计划单——南方保险公司的33人团。这个10人团是她挑剩下的。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有团带,乔小曼的心里就很高兴了。

自从和宋青言大学毕业后一起应聘到深圳,然后辞职回来,这是乔小曼接到的第9个旅游团,每一次接团,她都数着。因为,她接到的团队实在太少了。

对于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的她和宋青言,完全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对旅游事业的无限热爱才选的这个专业,毕业后又带着满脑袋的热情和年轻无极限的拼搏精神,应聘到深圳的一个度假村当景点导游。其实说是深圳,还离的八丈远,度假村嘛,总是盖在世外桃源的地方。当地人讲的都是满口的客家话,您知道多远了吧?

呆了半年,两人都觉得不对劲儿,这边的情况怎么和自己心中的远大目标相差甚远呢?毕竟是一个景点导游,能有什么大作为?那感觉就像是嘴上吃着一碗小米饭,心里却在巴巴地想着何时能够吃上一碗白锃锃的大米饭。于是一咬牙,两人辞了工作,回家乡当上了“真正的”导游。所谓真正,就是在她们心目中的那种属于某某旅行社,而不是属于景点的导游。

刚开始,还被度假村老总的苦苦挽留动摇过她俩是否回来的决心,后来回家乡找到了旅行社挂靠,心里就下定决心了:家乡是全国闻名的历史文化古城,我们要为家乡的旅游事业添砖加瓦,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而现实是最会捉弄人的。两个新考到证的导游,不认识旅行社里一半个人,光凭热情,那你就先磨练磨练吧。等有了社里的老导游挑的剩下的团,才轮得上给你一个实践锻炼的机会。本以为挂靠在一个国家一级类旅行社——锦城旅行社,就万事大吉了,可谁知道,锦城里的导游太多了,省级,市级的优秀导游不计其数,有了团,哪里能轮得上乔小曼呢?还是宋青言聪明,挂靠在一个三级类小旅行社——友谊旅行社,竞争小,机会多。这不,现在手上这个团就是宋青言给的。

“你看看现在的女孩,来应聘填的简历真是吓死人!不就招两个外联嘛,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吗?”宋青言洪亮的一嗓子把乔小曼一下子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宋青言手上拿着份履历表正在念:“何珊珊,女,22岁,身高:1·68米,体重47公斤。瞧瞧,现在这骨感美女,我就想不通她1·68米的个子47公斤?不长肉全身排骨?我也1·68米啊,我怎么就减不到那份上。感情儿她没前没后整个一搓衣板,否则怎么可能是47公斤呢?你说对不,小曼?” “哎呀,自己的事儿都管不过来呢,管人家干吗?她有没有前后也不是给你看的,那是给你们经理看的,他喜欢就行。”“这话说得对,我才管不了别人呢,我只知道:‘做女人,挺好!’”“哈哈哈!”两个女孩傻笑成一片,还好这办公室里没别人。

宋青言给的这个团倒是顺利,下了团,乔小曼乐呵呵地去“友谊”报帐。一进门,就看见宋青言大模大样地坐在经理座位上写东西。“青言,你现在越来越能了,成经理助理了?”宋青言一看见乔小曼,就指着文件柜:“自己冲茶啊,你说什么呢,别逗我乐了。我们经理这几天去马来西亚了,现在我是忙上又忙下啊,小小的打工者,有团带团,没团做计调安排杂七杂八的事,劳动人民的无奈啊!”“得了得了,酸死我!”“甭嫌酸,酸是酸,但酸得有特色,你想酸还不定能酸到我这功力呢。”只见乔小曼皱起眉头说:“神啊,救救我吧,别让她再说了,我的神经快被腐蚀断了!”说完又故意在胸前画着十字。

“行了,别让我今天中午吃不下饭了,说正经的,这个团带得怎么样?”“挺好的,一切顺利。”“那就好,吃水不忘打井人啊,要看看这是谁给的团,玩的就是素质!到底是咱们中国同胞。”宋青言一脸感慨地说。“你这是怎么了,姐们儿,两天没见没病吧?”乔小曼一看见宋青言又把那张平脸皱起来,她就想笑。“昨天我在景点上碰到香江旅行社带鬼子团(日本旅游团)的导游小赵,一见我就给我诉苦啊。”宋青言好像还没发现到自己的特点,语重心长地接着说话。“怎么了,八年抗战不早就胜利结束了吗?”“怎么了?哎,这国际友人的心难测啊。团里一个小日本,一路上和小赵聊得挺投机,临回国到飞机场了,死活拉着小赵的手不松,要送一件纪念品给他。你说小赵一个男同志,意志力竟如此薄弱。不过话说回来,小日本就送他一把小绢扇,还是在景点上买的,你说能当什么事啊?谁知道这位国际友人一回国就寄给旅行社一封意见反馈单,说小赵索要礼物。你说这算是哪儿跟哪儿呀!”

“呵呵,这小日本就是虚伪,民族特性啊。”“那你还吵着嚷着要学日语?”提起这茬,宋青言气就不打一处来。“青言同志,你难道不知道只有打入敌人内部,才能更好地瓦解敌人的力量?”乔小曼对自己的理论很满意,摇头晃脑地说。“小曼同志,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更好地打入敌人内部,所以现在还停留在五十音图的水平上。”“呵呵,万里长征总要打好第一步嘛。”“再别说这第一步,你写东西可是从上大学那会儿就在写,现在的水平还不是一样臭?现在还在网上写啊?你那文章,发表不了实属正常;发表了,那是万幸;碰巧哪天如果被推荐,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编辑发错了。第二,编辑实在是不忍看你不厌其烦地登陆骚扰他,全当是感谢你对网站的支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上学那会儿不也是在校报上发了几篇不疼不痒的诗吗?我到现在还记得那首:‘天空里一片片的云彩,被西风吹落。那吹落的,哪里是云,是我一片片凋零的心。’”

宋青言许久没说话,抬头望着窗户外发呆。乔小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太多的变化,已让她回不过神来。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子。“张经理,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宋青言反映的比猴还快,一下子从经理座位上蹦下来,几步走到文件柜里去取茶叶。“哦,本来说是6号回来,没想到事情办得挺顺利,就提前回来了。”张经理一边脱大衣,一边打量了一眼乔小曼:“你是……”“张经理,这是我同学乔小曼,今天来找我等下班后一起去吃饭的。”还没等乔小曼回答,宋青言已经端着冲好的茶走过来替她回答了。

乔小曼心想,这不正是个机会吗,向张经理介绍一下自己,等以后有了团队说不定会找自己带团呢。于是乔小曼走到经理办公桌前说:“你好张经理,我是乔小曼,和青言是同学。我也是导游,这次接了咱们旅行社的一个团,今天刚下团,我是来报账的,刚刚才报完在等青言。”“哦,原来你也是导游啊,怎么没听青言提起过?那好啊,你这次带的是哪个团?现在马上到旅游旺季了,等有团了让青言打电话给你。”“谢谢张经理,我带的就是那个安庆市10加1人的教师团。”乔小曼一看,这事看来有门儿。

“不过也要看小曼的时间了,她现在在锦城旅行社,团多着呢。张经理,明天的团计划我都整理好放在你桌子上了,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本来乔小曼还想再解释一下,可没等开口,就被宋青言拉出了办公室。尽管她的心里对青言的举动有点不乐意,可进了电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说什么。

出了旅行社,乔小曼问宋青言:“青言,咱們去哪里吃饭啊?”“去天天饭馆。”“又去吃灌汤包子?咱们去吃点好的吧,每次都是吃包子,我都吃怕了。”“哎呀,你怎么这样不知道过日子,‘天天’的东西又卫生又便宜,大不了这次不吃包子了,吃拉面。走吧!”说完不由分说拉着乔小曼直奔天天饭馆。

吃完饭,两个人看看时间还早,就走到迎宾路上逛商场。好像所有的女孩都是一看到漂亮的衣服就走不动了。乔小曼和宋青言几乎同时看到“时尚丽人”精品店的橱窗里模特身上穿的那件白色连衣裙。这是一件纱质滚边无袖连衣裙,白色长裙上镶着水红色的花边,整件裙子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她俩不禁走进店里,一看标价:1080元。两人互相看着吐吐舌头,这么贵啊!站在试衣间前的导购小姐像根葱似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向她俩走来的半点意思。宋青言拉着乔小曼走了出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切,拽什么,等我有钱了来买它一车回去!”

日子一天天地走到了九月下旬,很快就要迎来“十,一”国庆节——旅游黄金周了。这是人们期待以久的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好好出门游玩的节日,也是每一个导游摩拳擦掌,拭目以待地精心准备等待接上几个好团队的日子。乔小曼和宋青言更是像两根上紧了弦的发条,不停点的让自己旋转。

这天清早一出门,乔小曼就看见喜鹊在家门口的树上叫来叫去,她的心情一下子出奇的好。中午的时候,乔小曼的电话响了,一接电话,竟然是开旅游车的司机王建华。他是乔小曼和宋青言头一次合带一个大团队时的司机。因为一路上大家合作很愉快,后来就一直有联系。“建华,好久没见了,最近忙吗?”乔小曼说。“还好,这不快到‘黄金周’了,现在越来越忙了。小曼,你‘十,一’带哪个团定下来了吗?”“还没有啊,这不等你送给我几个团呢。”“还真让你猜着了,你这鬼丫头。我手上有一个团,是我的一个关系户,s市烟草局的一百多人,头一批先来二十七个人,十月一日到七日,全省全线。如果他们感觉不错,接下来就陆续发团过来,是个系列团。我现在要找一个导游,你看你能接这个团不?”乔小曼激动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原本是和王建华开玩笑的,谁知道他真的是来给自己送团队的。对于一个刚出道不久的新导游来说,乔小曼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她连忙不住地点头:“好,好,可以,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去拿团计划前给你打电话,改天有空出来,我请你吃饭。”“唉,客气什么啊,我现在还在景点上,不多聊了,回头见。”

挂了电话,乔小曼的心“砰砰”地跳着,这下可好了,再也不用为“黄金周”发愁了。下午的时候,乔小曼乐得像一只刚吃饱饭的宠物狗,摇头晃脑地蹦着准备下班。脖子上的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原来是青言。“小曼,下班没有,一起去吃饭吧?”“好,老地方见。”

吃饭的时候,宋青言问乔小曼:“你们旅行社给你安排团‘十,一’的团队了吗?”“安排了,可是不好,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有团了。”说完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有团了?哪儿来的?”“不告诉你,让你小羡慕一下。”“切,我没有见过团啊?我们社里一大堆团队正等着我挑呢。”宋青言得意洋洋地回敬道。“那我要恭喜你了,小宋导游,我比起你来还是差远了。”“行了,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是s市烟草局的一个系列团,第一批来二十七个人,如果感觉不错,后面接着来,一共一百来号人。”“这么多,从哪里挖来的?”“你还记得咱俩合带的那个团吗?那个司机王建华,就是他今天早上打电话找我接这个团的。”“哦?是他?”宋青言放在嘴里的拉面咬了一半,一不小心,咬住了筷子。

转眼到了九月底,这天一早,乔小曼就打电话给王建华。王建华正在酒店大堂里等着他的团队下楼。“建华,是我啊,小曼,一大清早的你又在忙啊?”“哦,小曼,我正在等团队下楼,今天要去东线。有什么事情吗?”“大忙人,你可真健忘,后天就是‘十,一’了,我要去你那里拿计划单啊。”“计划单,什么计划单?”王建华在电话那端的语气是一头雾水。

这下可把乔小曼气坏了,眼看到“十,一”了,他倒好,自己说过的话忘的一干儿净。不过,毕竟是人家给的团,乔小曼依然耐着性子说:“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怎么就忘了你答应给我的那个s市烟草局的团队?”“噢,那个团啊,不是给青言了吗?计划单她昨天就拿走了。”王建华说得一脸轻松的样子。“什么?给青言了!建华,你做事情怎么能言而无信呢?不是说好给我的,你怎么又半路转团了?”“你在说什么啊?不是因为你要带别的团,我才把这个团给青言的?我还没说你言而无信呢,你倒先说我。”

乔小曼听得浑身一激灵,这几日以来的好心情在顷刻间化成了一股寒流,冷得她握住电话的手在微微发抖,心里“突突”地跳着。“建华,整件事情我根本不知道,否则我今天怎么会打电话给你呢?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吧?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王建华在电话里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带着吃惊地口气说:“前天青言给我打电话,说你‘十,一’安排新的团队了,我给你的那个团你错不开时间没办法带,于是你就让给她了,让她来拿计划单。我想你们旅行社可能给你安排了更好的团,再说你和青言关系又那么好,你把团让给她也是正常的,所以我才把团给她了。这不,她昨天才把计划单拿走。”“但是……”乔小曼还想问下去,被王建华打断了:“小曼,这样吧,具体的情况你给青言打电话问她,我不能再和你聊了,我的团队已经下楼了,我要走了,再见。”说完挂断了电话。

乔小曼立刻拨通了宋青言的电话,宋青言还没有起床,电话里是一声迷迷糊糊的:“喂?”“青言,是我,小曼。王建华要给我的那个s市烟草局的团,他说是你把计划单拿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乔小曼一接电话就直接了当地问。宋青言可能还没有想好,或者还沉睡在梦中,停了几秒钟说:“哦,那个团啊,是这样的,那天我在景点上碰到建华了,无意中聊起这个事儿,他说你的讲解风格可能不太适合这个团队,就问我有没有时间,说要把这个团给我,所以我就去拿计划单了。其实没有关系,我社里还有几个团,要不你……”“你社里有团,还来要我的团?”乔小曼一下子打断了宋青言的话:“我刚刚给建华打了电话,他说是你说我已经安排团了,带不过来这个团才让给你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不就是一个团嘛,至于发那么大火气吗?团是他给我的,我不知道,你去问他好了!”说完宋青言挂了电话。

乔小曼万万没有想到宋青言会这样做,她的心里又气又急,怎么想也想不通,忍不住再次拨宋青言的电话。正在这时,电话却响了,一看号码竟是宋青言。“乔小曼,这个团的计划单我已经拿到了,一切事务我都安排好了,这个团我带定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乔小曼第一次听到宋青言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电话里的声音仿佛忽然之间,远得让她无法抓住,恍如陌生人。“好啊,你喜欢你就去带啊,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这样神通广大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说完乔小曼挂断电话,一把把电话像球一样地扔了出去……

仰面一下子倒在床上,眼睛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乔小曼的大脑一片空白。白得刺眼,让她的思维一瞬间停止了。有反应的时候,已是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已经快黑尽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夕阳。这夕阳是多么熟悉啊,以前在深圳的时候,她和宋青言经常在这样的黄昏出来散步。每到这时候,度假村里的游客最少,四周安静静地,度假村旁有一片茂密的凤尾竹林,乔小曼最喜欢那片竹林,这是南方特有的一种竹子,妩媚多情地一丛丛生长着,长得很高也很翠。她和宋青言就坐在凤尾竹林里,两个女孩互相倾吐心事,诉说理想,不知觉间,天就黑了。乔小曼喜欢唱歌,尽管五音不全,但宋青言却总说她唱得好听,两个人就唱着歌走在暮色晚霞的最后一缕余晖中……

忽然感觉有一股凉凉的液体滑过脸颊,乔小曼一摸,原来是泪。

日子已经翻到了九月二十九日。最后,在“十,一”的前一天,乔小曼终于从一大堆朋友那里捡到了两个别人挑剩下的团队。

上团的那一天,乔小曼依然面带微笑地重复着不知讲了多少遍的导游辞,只不过,今天的微笑里没有一点感情。游客下车照相的时候,司机对小曼说:“小乔,你这样不行啊,一路上既不唱歌,又不讲笑话,这团里游客的情绪怎么调动啊?咱们都是出来跑的,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是啊,总不能害人又害己吧。

游客上车的时候,乔小曼唱了首王菲的《但愿人长久》,游客们很高兴,满车的人都在鼓掌。“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小伙子不停地喊着。“接下来,我给大家讲一个笑话,咱们坐车坐得这么久了,想必大家一定累了吧?现在就放松一下好吗?”乔小曼拿着麦克风问道。“好,好!”车里立即有人回应。乔小曼开始讲一个叫做《钟表》的笑话:“从前,有一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女子在一场疾病中不幸去世了。她死后来到了天堂。见到上帝,上帝说:‘因为你生前做了许多好事,所以我特许你去看一看你的丈夫。’说完就让天使把她带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钟表。女子奇怪地问天使:‘天使啊,请问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我只想见见我的丈夫。’天使说:‘你不要着急啊,你看,这房间里每一只钟表,就代表人间的一个男子。走得慢的钟表,是那些忠厚老实的男子;几乎停止不动的,是那些还没有开窍的男子;而这些走得快的,就是很花心的男子。你的丈夫就在里面,你自己找吧。”

于是这个女子很认真地寻找起来,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属于她丈夫的那只钟表。她着急地问天使这是怎么回事。天使说:‘不要急,我帮你查查纪录。’查了一会儿,天使一拍脑门:‘哎呀,忘了告诉你了,今天天气太热,上帝把你丈夫的那只钟表拿去当电风扇用了!’

“哈哈哈!”满车的游客都笑起来,乔小曼也在跟着笑。仿佛,只要一笑,她就能忘记应该忘的事情了。

那次 以后,宋青言和乔小曼再也没有通过电话。即使她们偶尔会在旅游景点上碰到,两个人都举着小旗子带领着自己的团队擦身而过了。她们也会在同一景点前,暗自较量谁讲解地更精彩,谁的团队里掌声更多,谁能把一个杨贵妃当年洗澡的旧石池子,讲得更生动感人,栩栩如生,仿佛贵妃就在眼前,海棠花蕊,珠玉飞溅,温泉水暖。人啊,就是这么怪。

两年后的一天,乔小曼在网上看到了一则新加坡的招聘简章。于是,她放弃了她热爱的却又给了她满心无奈的旅游工作,乔小曼出国了。不是每一个出国的人的心里都是甜的;不是每一个人在放弃自己喜爱的职业时,都能拿的出那份勇气。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别人永不知的角落。

过年的时候,乔小曼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如此陌生,她好奇地拿起电话:“小曼,是你吗?我是青言。”听到这个名字,乔小曼的心被猛地敲了一下,所有记忆的碎片刹那间找不到轮回的方向。“青言,你怎么……?”“你还好吗?”“我很好,你呢?”“我也一样。听说你去了新加坡,生活得好吗?”“还好,谢谢。”之后的几十秒,是一阵沉默。忽然,宋青言问道:“两年了,为了一个团,值得吗?”“你说呢?”“嘟,嘟……”乔小曼说完这句话之后,宋青言挂断了电话。

是啊,值得吗?乔小曼也在问自己,只是很久,也没有答案。打开窗,耳边传来了朴树飞翔的歌声:

imagination 

it"s on my way 

never lose my passion 

it"s on my way 

像一阵风掠过我身边

当你错身而过的瞬间

忽然间想要去很远

和你去看繁华世界

imagination 

never lose my passion 

it"s on my way it"s on my way 

now 

whatever it takes 

not for the destination 

it"s on my way it"s on my way 

all my colorful days 

never lose my passion

新加坡的天空很蓝,云在赤道的上空一阵风似的飘过,这让她忽然想起了青言的那首诗,淡淡地飘在午后的空气中。

天空里一片片的云彩,

被西风吹落。

那吹落的,

哪里是云,

是我一片片凋零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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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曾是刀客点评:

是社会的扭曲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用自己的扭曲对待身边的一切。值得吗?——这一声追问为什么都是过去之后才想起?

行人点评:

生活本来就是如此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