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那年的夏天,学校放假了。我年龄小,既干不了农活,也不想做作业,就和小孩子们尽情地玩耍,下坑洗澡,下河逮鱼,上树摘桑葚,或者爬梯子掏麻雀……
一天上午,我看到了村南爷爷种瓜住的小“鞍屋”。我顺着小路溜溜达达地走了过去。老远看到,爷爷正在地里干活,他没看到我, 我也没有喊他。
鞍屋的前面搭一个凉棚,是爷爷乘凉用的。鞍屋很小,靠一边放一张小床,小床的外边刚能转开一个人。里面除了小床之外,就是爷爷种瓜用的农具。大包小包地用绳子捆成一串的瓜种也吊在鞍屋里。一群小鸡在凉棚旁边觅食。我抬头看到鞍屋顶上别着爷爷用的“瓜铲”明晃晃,铮铮亮,我很喜欢,于是,拿下来在凉棚下玩。过了一会,爷爷似乎知道我来了,向鞍屋走来,到了凉棚底下,便坐在马扎上抽起了旱烟。抽完了一袋又装上了一袋,只到抽得烟锅里再不冒烟了,在鞋底上磕掉了烟灰之后,拿起粪箕子去了瓜地。我不知道他去干啥,还是玩他的瓜铲。不一会,爷爷提着粪箕子往回走。
爷爷把粪箕子放在我的面前,又坐回马扎抽烟。我一看粪箕子里是五六个熟透了的甜瓜,还散发着香味,就吃了起来。两个甜瓜吃下去,肚子就饱了,实在不能再吃了,我要走,爷爷看看我,示意把没吃完的瓜带走。我也不客气,抱起甜瓜往家走。以后,我又去爷爷的瓜地,都是这样。
天凉了,瓜地里瓜秧都拔了,爷爷的小鞍屋也拆了,我又去爷爷家去玩。爷爷住的是堂屋,屋当门摆一张八仙桌,一边放一把太师椅。八仙桌上放着爷爷的烟叶罐和烟袋。爷爷喜欢坐在左边的椅子上,烟袋烟缸也放在桌子的左边。我去了,就爬上左边的椅子玩他的烟袋。烟袋有半米多长,淡青色的玉石烟嘴,被他长期用牙咬得已经有了明显的痕迹。烟袋杆被磨得油光发亮。黄铜的烟锅也磨得铮亮。系在烟袋杆上“烟袋”是黑布缝的,也是油光发亮。盛烟叶的灌子是个小土罐,红色的,在多年烟叶的作用下也是油光发亮。烟罐里的烟叶是爷爷自己种的,经过晾干,搓碎,再加上香油白酒白糖掺合一起,再揉搓均匀之后闷上几天,闻起来很香。我经不起香味的诱惑,也学着爷爷的样子在烟锅里装上烟叶,然后点着,一口下去,呛得我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也不停地咳嗽,我不敢再抽了,磕掉了没有抽完的烟叶。
爷爷回屋了,看我在左边的椅子上,他就坐在了右边。我赶快在烟锅里装上烟叶,递给他,他接过去把烟嘴含在嘴里,我划着火柴给他点着,他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好像抽得很香。他抽完一袋我又装上一袋。第二袋抽完之后,磕掉烟灰,好像不想再抽了,很习惯地把烟袋缠在烟袋杆上,又把烟袋放在我面前。然后又坐回右边的椅子上。我又玩了 一会,玩够了,放下了烟袋,一溜烟地跑了。
春节到了,爷爷年年都要请“主”。主就是把我们家族故去老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画有三进院落的画上,辈份最长的在上面,依次向下排。就像一幅中堂画。两边还有:“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的对联。他先把“主”小心翼翼地挂在堂屋当门的墙上,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红布包裹,里面是四本蓝布封面的“家谱”,他把家谱整齐地摆在八仙桌的左边,然后摆上“供”,放一挂鞭炮,再磕几个头,就是把主请出来了。过了正月十五过后再收起来,年年如此。
大年初一,拜过年,我到了爷爷家,爬到左边的椅子上翻看那四大本家谱。家谱几百年了,上面的名字很多,要想找到我的名字,很不容易,又不知道按辈份找,就乱翻,翻过一遍再翻一遍。爷爷坐在右边的椅子养神抽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我最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的不得了,目的达到了,再翻的劲头也小了,胡乱放那里就跑了。第二天我又去他家,看到家谱又是整整齐齐摆在桌子的左边,他也坐在左边的椅子上。
十五的元宵节过了,我又去了爷爷家,看到挂在墙上的主卷起来了,家谱收起来了,桌子上的供也没了,只见爷爷的烟缸烟袋还是放在桌子的左边。这时我才感到,今年的年已经远去,下一个年渐渐到来,要想翻看家谱,就要等下一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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