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北极星(第四章)王道

发表于-2005年03月20日 晚上8:34评论-0条

天气依然很热,老天爷并没有要降温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起来。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簇棉花似的云朵,太阳放射出的强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幸亏时不时来点凉风,这才表明上帝仁慈之心的存在。村子里的杂树特别多,而此时的树下往往三五成群地坐着些中年妇女和小孩子们。拉家常是女人们消磨时光的最佳选择,也是她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虽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但她们还是喜欢在树阴里“避暑”,而不喜欢躺在家里享受电风扇或空调带来的凉快。你说小家子气也好,说会居家过日子也罢。她们又很巧妙地继承和发展了中国人死要面子的光荣传统,不约而同地说这自然的风就是比人造的风来得爽快。大概这话是有点道理的,要不然成天在电风扇下的我为何觉得头晕呢? 

我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枯燥无味,便仔细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发呆。待我把十根指头都看完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食指总比中指短。既而又觉得好笑,一般人哪个不是这样呢?笑了,感觉舒服了点,于是站了起来,望着院子里那颗银杏树来养眼。这树是我出生那年爷爷亲手种植的,经历了十九年的风吹雨打之后,爷爷早就随风而去,而它业已长得很粗壮了,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呈现出一片盎然的生机。 

忽地从我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记得在小学的时候老师讲过,树木的朝*面要比朝阴面枝叶茂密些。我随即走了出去,快步来到树下观察起来。我在烦闷的时候总喜欢“观察”,比如看蚂蚁觅食之类。 

果然如此!树的南面的枝叶明显茂盛了些,我不由得暗暗称奇,不知道这些树木是怎么会这样“懂事”的。人往往缺少的不是机遇,而是正确选择的能力。不少人经常会因为前进的路线选择错误而成千古恨,而自以为是万物之灵的人类,在这方面确实不如那些植物。 

正当我在作联翩浮想的时候,天空却暗淡了下来,南面依然是晴空朗朗,白云悠悠;北面乌黑的浓云已经滚滚翻腾着往南杀来,而且压得非常低,远远望去,仿佛就在人家屋顶上似的,真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风也渐渐大了起来,把树叶鼓得“哗哗”作响。旷野中的树像喝醉了酒的醉汉神经质似的跳着舞,远处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变成了碧波荡漾的海洋。人们纷纷走了出来,大声欢呼着,像迎接偶像的到来。 

“好凉快的风呀!早该下场雨啦!” 

头还略微有些晕的我也走出大门,去享受一下大自然慷慨的馈赠,去呼吸一下最新鲜的空气。天空中也似乎划成了南疆北界,北方的乌云如同狼群一般驱赶着南方绵羊似的白云,很快就占领了我们头顶的地盘。突然地一声炸雷,天边撕开了一道血口子,又像一条大蟒蛇吐出的鲜红鲜红的信子,震慑住了人们的笑语欢声。紧接着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疾驰而下,砸向大地,溅起了阵阵细微的泥尘。 

人们慌慌张张地往回跑去,他们没有料到雨会来得这般快,几个小孩子却无所顾忌地奔跑嬉戏在雨中,或许在他们而言,淋雨是一种乐趣吧。大人们纷纷叫着自家孩子的名字,想要他们回家避避,但他们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我莫名其妙地想到在雨中漫步不正是一种浪漫的表现吗? 

刚要去浪漫一下,浩臣却跑来了。我没有料到他会来,很是惊讶和高兴。 

“怎么,补课结束了吗?”我问道。 

“嗯,不过我要到你们学校借读了。” 

我又是惊讶和高兴:“什么?你真的要和我一起了?” 

“是的,我爸爸找人把我说到你们学校借读,这下好了,可以不用再看‘铁手’的脸色了,还可以和你一起玩,天上掉馅饼啦!”浩臣眉飞色舞道。 

“不管怎样,这下总算是个新的开始,你要好好干呐!”我替他高兴道。 

“知道,”浩臣笑着说,“对了,你们二中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略一沉吟,说:“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怎么?” 

“反正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肯定不太合你的意。” 

“那可如何是好?” 

“熬呀,大家不都是熬过来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熬?小媳妇熬成婆?告诉你,人就是因为太会熬了,所以经常熬到断气都没有大的出息!”浩臣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得这样说:“不熬能怎样?大家不都是熬过来的?人家能熬我们就能熬,世界上这么多人熬着不也过得挺舒服的吗?” 

“你就知道熬啊忍的,”浩臣笑着说,“难怪曹欣说你像女孩子。” 

我顿时来了点兴趣,又稍带些失望地说:“是吗?她真这样说我?” 

“当然了,她说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爱说话的男生,总是与别人一问一答的。”浩臣说。 

我猜想,这些话肯定是他俩在一起闲聊时谈及的,如是一想,脑海里旋即涌现出他们站在走廊上谈笑风生的画面来。一开始,曹欣的脸显现得非常清楚,连那清澈的眼眸,甚至淡淡的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这样清晰的画面不到两秒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脸的轮廓,像焦距调错了的摄像机拍出来的相片。我越是想努力地回忆清楚,就越是模糊,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脑袋的结构是否出了问题。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承认自己喜欢曹欣,哪怕仅仅是曾经有一点喜欢过的痕迹都不存在。但是假如一定要说点什么感觉,那也顶多是欣赏而已。很多事物或人你欣赏归欣赏,但绝对不一定会到喜欢或者爱的地步,我对于曹欣的感觉,也应当是如此。

今天也算是沾了浩臣的光,我生平第一次坐轿车去学校。浩臣的爸爸是我们镇的副书记,平日里用几次公车也是正常。虽说我有时也有些愤世嫉俗,但这次却没觉得哪里不妥。应该的,人家为镇里也立了不少功劳,偶尔用一下车又有什么厚非可议呢?

我把他们引进宿舍区。宿舍在学校的西南,占地不大,前面是高高的混凝土墙,好象看管犯人的高墙,不过把铁丝网换成了碎玻璃片儿。好多学校的学校宿舍都像监狱,这真是咄咄怪事!进得大门,迎面矗立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龄听说至少有350年。站在树下,班驳的*光洒在水泥路面上,仿佛破碎的阴暗心灵。

管理员看见浩臣爸爸递去的条子后连忙把我们带进了宿舍,说了一通场面话就匆匆走了——第一天的事情着实是多。

宿舍里脏得一塌糊涂。垃圾篓底沾着已经发霉生毛的桔子皮,大概是上学期末没有倒掉的残迹。瓷缸则没有一个不黑糊糊的,里外沾满无名脏物。地上散乱地躺着各式各样的方便袋、废纸什么以及空可乐罐之类的东西。房间充斥一股难闻的气味。浩臣妈妈忙着打扫了半天,我们聊了半天的话!

对于他而言,新的生活开始了!

几个人陆续来了,也带来个不幸的消息——有个同学暑假在家因受不了天热,下河游泳,一不小心,与我们永别了。虽然我与那家伙的关系并不算太好,但毕竟死者长逝我还是唏嘘了一阵。记得当初还因为某个小事和他吵了一架,后悔当初怎么没有让着他。伤心了4分钟,想到浩臣还不认识这些舍友,就把死者放到了一边,人已然是死了,慨叹与悲哀也没有多大实际用处,还是多考虑考虑活着的人吧。

我把浩臣到我们学校借读的事说了一遍,他自己也大方地朝几个人一拱手:“各位,多多关照!”

高宏伟一向喜欢和人开玩笑,便嬉皮笑脸地说:“关照?先交保护费呀!”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高麻杆,你算老几呀,也收保护费?”

我一听就知道是谁了。而宏伟已经笑着拍起了手:“欢迎老大!”

老大叫做吴义,虽然听上去好像“无情无义”,但其实人是很讲义气的,是学校里有名的硬派人物!基本上我们的一些“个人恩怨”都是由他去摆平,只要他出马,没有摆平的事,至今还没有。

“老大,你老怎么现在才来?”宏伟笑着问。

“什么老?少拍马屁。

“老东西呗,你以为是什么?老人家吗?”宏伟大笑起来。

一阵打闹,把死气沉沉的宿舍唤醒了。

吃罢晚饭,来到教室。教室在4楼,很不合理,最繁忙的高三在顶楼,这不明摆着浪费人的精力吗?浩臣说这样有助于锻炼身体兼减肥。不过依我看对于身材并不肥胖的我们,增膘还求之不得,哪里舍得减去。

我把浩臣安排在我和宏伟中间——那位因溺水而身故的同学的位置。于是浩臣说那家伙仿佛是专门为他而死的,把床铺和桌椅都留给了他。我听了这玩笑倒有点伤感起来,很是责备自己先前竟然如此淡然面对同窗的死。坐了下来,听见几个人在议论此事,脸上都露着惊讶的神情,片刻,又被其他的神态和表情所取代,恢复了新奇与欢乐。这时我也就觉得自己的冷漠并不是太过分的了。

不过有件事情让我感到很惊讶。浩臣让我给他介绍我们学校,我首先从老师们谈起。尽管我很不喜欢这儿,但对别人我还是不遗余力地称赞起她来,就像人出门在外不肯轻言家乡落魄一样。不料浩臣刚听我说了一个老师就哼了一声:“吹牛,那个班主任就不是个好东西。”

我一惊,怎么可能,我的班主任老黄虽说为人严厉了点,但对学生还是很负责的,教学能力也是没得说的。记得刚升高一的第一天,老黄就跟我们说,要先学做人在学做学问,就凭这个,我就一直很钦佩他。对于浩臣的话,我不解了。

“早上我老爸去见他,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向班主任告诉你的情况吧。”我猜测道。

“你太天真了!”浩臣笑了,“是去送礼的。”

我愣了愣,很是吃惊。这就是平日里教我们学做人的老黄?想到他平日里的正义严词,我觉得仿佛是吃了一只苍蝇,恶心极了。又不甘相信这是真的,烦恼不已。

班上却没有因为我的心思而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谈论这暑假你的见闻,忙得不亦乐乎。宏伟可以算是班上最不安守本分的了,他一会儿到前面去聊聊天,一会儿来后面叙旧旧,好不快活。转悠了半天,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但仍然不肯安静,用一小截从讲台上拿来的粉笔瞄准最前面的一个女生,一扬手,正中目标。接着他又飞快地埋下头去,装做在看书的模样。

被击中的女生叫沈雯霞,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浩臣的初中同学。她正爬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突然后脑勺挨了一下,自然地扭过头来,略微带着不快说:“哪个呀?”

宏伟低着头回答:“吴义扔的啊。”

雯霞瞪了吴义一眼,瞪得吴义浑身不自在。别看平时他人高马大,打起架来三五个人近不了身,但是一被女生骂或是瞪上两眼,他就窘迫得不得了。今天无缘无故被栽赃,尴尬之余却没有忘记找宏伟算帐。一记老拳砸在宏伟的背脊上,疼得他杀猪般地号叫起来:“哎哟,我,我是说我无意中扔的,关你什么事?哎哟,我真比窦娥还冤枉啊。”

雯霞这下倒被逗乐了,眼角微微扬起,冲着宏伟骂了一句:“你活该!”

浩臣认出来了,欢喜地叫道:“咦,沈雯霞!”

雯霞这才注意到宏伟旁边坐的是浩臣,也大声叫了起来:“是你呀,谢浩臣!”

她很兴奋,连忙从前面快步走到后面,笑盈盈地说:“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这学期到你们这儿来借读啊,很没有面子吧。”浩臣笑了笑。

雯霞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好哇,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这两年来已经把我这老同学忘记了?”

“当然不会了,”浩臣打趣道。“你可是永远活在我的心里的呀!”

“你呀,还是改不了贫嘴的习惯,你看人家都老实。”雯霞边说边指了指我。

我总觉得雯霞这话中有讽刺的意味在里面,便不冷不热地说:“别,你别谈我。”

雯霞有点窘,怔怔地站着,只得又堆起笑容来说:“这样吧,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午饭,算是为你接风,好吗?”

浩臣打了个响指:“你应该记得吧,我这个人最讲礼貌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的,明天一定从百忙中抽出空来赴约!”

雯霞一扬眉毛:“那就这么说定了。舒小波明天一起呀。”

我打心底不乐意,但又没能来得及回绝,因为她已经回去了,再者,也不能不给浩臣这个面子。待她在自己位置上坐定,浩臣拉了拉我的衣服,凑到我跟前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呀,这沈雯霞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笑着说:“你小子又蠢蠢欲动了?”

“什么‘又’?我难得对一个女生感兴趣的。”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

浩臣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说我追她,行不行?”

我一听,觉得很好笑:“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就难办了。”

“我哪里知道,我平常又不怎么和她往来的,听说有人追过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得手。”

“还是探听虚实再说吧。”

我略一沉吟,稍顷丢下一笑,继续自己的思考。

我为什么不喜欢和雯霞说话?难道她有什么地方让我讨厌,否则怎么会有那么浓厚的厌烦心理呢?应该说同学五年了,单独说过的话语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如果说初中阶段是处于害羞,不敢和女生说话,那么进入高中呢,害羞心理逐层褪去,那又是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头脑中一片混杂的东西凝固着不动,像死了机的电脑。算了,只得作罢!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3-20 21:00:2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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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曾是刀客点评: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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