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好多时候董小菊都会觉得人心真的是比屁眼都脏。

她的脑袋里还记得去年的清明节，一个让她觉得比被人扒光了拍裸照都丢脸的清明节。

有时候小菊会想自己就是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崽子。只有被大人抱了，才不会哭鼻子，才会睡得比死猪羔子都香。可是在一天一天比吃屎都苦的日子里，还没人这么待过她。

那天她陪着祖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阿芝墓前。只要祖天一句话，别说是下跪磕头了，就算是要她死她也得去。

可她觉得：凭什么要我给她下跪。我一没跟个狐狸精似的抢她男人，二没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没害她的命。凭什么要我跪她跪得跟个秦桧一样。

可不跪她，董小菊又真的是不敢。祖天的手下们就活像那要人命的恶狼，个个都绿着眼睛盯着她呢。就是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

说到底她董小菊还不就是祖天手里栓线的木偶，想怎么拨了就怎么拨了。

大多时候董小菊都觉得，这世界其实挺恶心的。男人都爱用下半身看人，就像祖天他看到女人第一眼想的都是，和她脱光了上床什么样。即使是对董小菊也不例外。

虽然以前的董小菊只是陪酒女，但却比坐台的强多了，因为不用陪睡。而且就凭她那长得赛天仙的脸蛋，按夜店的规定只有像祖天这样上了档次的男人，才配找她陪酒。

那夜包厢里的灯光照得人身上的肉都白花花的，祖天一见董小菊眼睛都直了。之前脱光了衣服的女人他都见多了，穿着的就更别提了。可那董小菊简直就是个能勾人到把人勾死的小妖精，就看她那么一眼魂都快没了。

即使进来前夜店老板有交待，说祖天是黑帮里的人，要她多长几个心眼别惹着他。但是一看他比色狼还色，小菊还是忍不住来了一句：我卖笑不卖身。

一听这话祖天差点没笑喷了，说句不好听的，他一黑帮老大就算要她小命那都跟玩似的。要扒她裤子那还是事吗？

听他说要扒衣服，董小菊都臊红了脸。一直夜店都有夜店的规矩，你当嫖客的说把人扒了就扒了，你当人家老板都是饭桶呢。来这里找乐子的有钱人多了去了，她董小菊还就没见过像祖天这样说耍流氓就耍流氓的，真是一点都不把她们老板放眼里。

可这些又算什么呢，这都不是事。真正让她开眼的都在后头呢。

祖天手底下的几个弟兄也点了像董小菊那样的陪酒女。他们一起玩掷骰子赌大赌小，谁输了谁就脱衣服。结果其中一个女的输得身上精光。

妹子，来陪哥爽一把吧！

一看到这儿，小菊都快吓尿了。就连祖天手下人都敢这么扒人衣服，那他还不得扒她一层皮啊。

就算是狗日的坐台女，你想玩人家。那也得先交了出台费，把人带出场子后，才能把人往死里玩吧。

可即使祖天他们这样，夜店老板就跟个孙子一样，屁都不敢放一声。别说人家糟蹋的就几个陪酒女，就算糟蹋他老婆孩儿，那也得受着……

一想到这儿，小菊的心疼得就跟要死过去一样。回忆就像是药店里的毒鼠强，每想一次她就得被毒得疼死一回。

小时候的董小菊没心眼得就跟个傻子一样，只要大人们给她一个像便便的棒棒糖，她就能高兴得满世界跑。可自从去夜店里干活以后，就没有把她当人看的。有一回一个嫖客嫌调情的时候她就跟个木头似的没反应，硬是把一瓶红酒倒在了她的头上。还有一回一个变态的老不死灌酒给她，灌得她胃都差点吐血。

这回落到跟个畜生一样的祖天手里，小菊觉得自己非得被他整死不可。

时间就像人肉里淌的血，静得要死。而夜则更像黑瞎子，直想吃人。那晚祖天把董小菊带出了夜店，她以为自己完蛋了，从尿窝挪屎窝去了。她以为她被人推火坑里了。

谁不想攀高枝，谁不想往上爬。再说了鱼找鱼虾找虾。祖天出来混这么久了，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了。和他出双入对的，不说出身多牛逼，那至少也得拿得出手吧。可如果把女人比作衣服，那董小菊就是一地摊货，根本就穿不出去。

那晚就算是他的手下，女人衣服该脱脱了身上该摸摸了，玩完就闪人了。可祖天竟跟吃错药了一样把董小菊这条贱命给买走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董小菊成了可以把夜店老板踩脚底下的人，可在祖天身边久了，她觉得他这个人是要多冷血就有多冷血。

平民百姓对人顶多也就是亲兄弟明算账，可身处黑道的祖天对人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可能就是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过多了，他换女人比换衣服都勤。

刚看上董小菊没多久，还没新鲜够儿呢。就又相中了一个叫王安妮的白富美。人家不光是长得好看得不得了，还出过国留过学，而且还有一个有的是钱当大老板的爹。

谁不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谁不想找个高人一等的女人来给自己长脸。一看到人中龙凤的王安妮，祖天一高兴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人家过了门。

那两个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董小菊心里酸不拉几不是味。她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有的女人生来就是给男人当正牌夫人的，而有的女人生来就是当小妾的。可她董小菊别说小妾了，狗屁都不是。

和王安妮新婚刚过，蜜月还没几天呢。不要死脸的祖天就又跑到她这凑热闹，一看见他董小菊劈头盖脸就来了句：这才几天呢，就和王安妮上床上腻歪了？

就在董小菊以为全天底下的好男人都已死光光的时候，她碰到了石磊。那天一闻到她满嘴的火药味，就为了讨她开心，祖天就带她去吃鲍鱼龙虾来着。

饭桌上祖天手下有个叫石磊的兄弟，长得就跟个小白脸一样，特好看。小菊只要看他一眼，心就跟让小鹿撞了似的，怦怦直跳。而她看祖天就没这种感觉，回回看到他吓得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赶紧挖个地洞钻进去。

石磊对他的女人小艾特好，不光给她夹菜夹肉，还得把大龙虾扒干净了才给她吃。心疼她胃不好，还不准她喝酒，喝一口都不行。董小菊在一旁看得直眼馋。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跟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酸溜溜的。她忍不住缠着祖天问，就像个小孩缠着大人。

他说：那是因为小艾十六岁就跟了石磊，而且跟他没多久就宫外孕，差点小命就没了。就是因为这个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小艾石磊就再没碰过别的女人。而且是走哪儿都带她，就差上厕所也带着了。

听到这儿小菊的眼睛里流下了豆子大小的泪，望着车窗外一家家靠光腚子女人来抢眼的夜店。她想：要是男人都不跟禽兽一个样，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卖肉的地方了。要是男人都像石磊那样对只对一个女人好，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小三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是打心眼里记住了这个人。

如果我老婆阿芝还活着，我也能这么对她。

一见小菊把石磊当神一样看，祖天就有点不服气，来了这么一句。

可他不说不要紧，一说小菊差点没笑翻过去。她想：就你这个大色狼，要是你老婆还活着。就算不被你一脚给蹬远远的，那也得被你忘没影了。还不如早死呢，至少还能被你这么念叨念叨……

之后日子就清汤淡水，她也有见过石磊好多次。只是每次还是会心如鹿撞，只是每次小艾都在。有的时候她使劲朝他那看，祖天也会吃醋地瞪她两眼，这样她就不敢再看了。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下去，可没过多久便出事了。

一天晚上，天空板着脸闷得人想死。祖天求爷爷告奶奶想请董小菊出来玩，可这位姑奶奶不出门不要紧，一出门就爱拿臭架子。她非得要祖天学老妈子伺候她一把才行。

没办法他还真就学了，给她穿袜子穿鞋，最后还给她外套系了扣子。

两个人本想去ktv里唱唱歌喝喝酒，可刚到包厢沙发上坐下来。屁股还没捂热呢，就见祖天手下跟死了天王老子一样闯了进来。

大哥，石磊手底下人反了，要宰了他怎么办？

真的，假的？

是真的，千真万确。

石磊一直都是替祖天在外面搞毒品的，这本来就是人命关天的行当，他要是再敢有半点差池。祖天这头如果不要了他小命那才叫怪呢。

一听说这是真的，祖天气得把手里的酒杯摔得稀巴烂，瞪着一对牛眼睛走了。

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只会掉刀子。平时他一高兴一吃吃喝喝了，就和手下们兄弟长兄弟短地没个完。可一出事了翻脸就不认人。别看董小菊平日里成天嫌他变心比变天快，可这都算什么呀。当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时候，那才叫吓人呢。

外面的夜黑得像鬼，在祖天似阎王殿一样的别墅里，他的手下们个顶个豺狼虎豹。

他派了人去把石磊给救了出来，而且做掉了那些反天的手下。

一见石磊有事，董小菊浑身就跟糟了虱子似的。是站也不行坐也不行。要不是怕祖天多心，她就得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乱爬了。

石磊来见祖天时已是深夜，也许是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的缘故。他的目光黑了好多，没以前那么亮了。

你简直就是酒囊饭袋，石磊。连自己手底下人都震不住，以后还怎么给他们当大哥？

之前石磊一直是顾及兄弟间的情分，觉得大家都是出来卖命的，都挺不容易。就算手底下有一些刺头，也没往心里去。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感情不能当饭吃，感情都是放狗屁。

对不起，大哥。我知道错了。

你给我听清楚了石磊，我可就保你这一次。你手底下人也和你一样都是我兄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凭什么就偏心眼？再说了谁有本事谁当大哥，本来就天经地义。下次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是绝不会再插手管了。

祖天好像要吃石磊，小菊在一旁看得直揪心。她就想不明白了：好心就得糟雷劈，对手下人好也是错。就为这个事后她一连好几天，都给祖天摔脸子看，就好像他欠她的。

就为了哄她这一活祖宗，他是求她逛街求她买东西求她去花钱。求来求去求了好几天才把她这尊瘟神给求动。

去逛街的这天上午，阳光没有往常那么毒，而天蓝得更像水洗。祖天搂着他小情人的水蛇腰，比刚新婚的小两口搂得都紧。就在两人在大街上逛得正欢的时候，突然晴天霹雳被王安妮给撞上了。

浓眉大眼高挑大个，打小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她一看见董小菊这一小狐狸精，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b*子，敢抢我男人，我跟你拼了。

就这不要命的架势董小菊可招架不住，在噼里啪啦被打了好几下子后，她也撒起泼来。

我就抢你男人了怎么着，你有本事你打死我呀！今天你要是打不死我，你就是臭b*子。

眼见瘦了吧唧的董小菊吃亏，祖天照着王安妮的脸就是好几嘴巴子，打得她嘴角直淌血。

你闹够了没有，不这么闹你能死啊！你还敢打她，有本事你来打我……

见他护她护得厉害，王安妮气得扭头就走了。她一走董小菊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哭得直像死了妈。

她恨，恨为什么老天不长眼。不让她是王安妮，不让她是小艾，也就罢了。还不让她碰着个像石磊这样的情种。再说了谁抢得谁呀，她本来在夜店里卖得好好的，他祖天招惹她干嘛。

其实人家是原配，打她那也是活该，像董小菊这样的就该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可祖天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我和那臭娘们也没两天过头了，等我和她离了……离了就娶你，让你解解气。”

一听到这话她都傻眼傻到快不行了。

原来他和他老丈人早就在背地里有交易了，娶王安妮就是个幌子，说白了就为了更好地互相利用。

你以为有钱人钱都干净？这亏心事做多了，半夜也怕鬼敲门。也得要别人帮着杀杀邪气。

即使祖天话都这样说了，可董小菊还是一副屈得都想死的样子。怀里死命地抱着一个洋娃娃，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

可王安妮长得比那模特都俊儿，更何况和人家床都上了，这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说离就离了，说和她一点感情都没有，谁信呢？

要不怎么说你缺心眼呢，就你这样的就算让你在夜总会里干一辈子，到头来也就是个陪酒的。要是之前我还是处男，说对她有感情还差不多。可我都三十好几了，女人都不知道上多少了，哪来的那么多感情。而且就那王安妮也一点都不爱我，别看她刚才要死要活地闹。那绝不是因为你抢了她男人，而是因为你抢了她的脸，抢了她的风头。

听他这么一说，她的气才算是消了大半。

一转眼就到了阿芝的祭日，董小菊又要像清明节那样陪祖天给她下跪磕头。可就在两人上坟完了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一句：“你老婆阿芝是怎么死的。”

那天太阳火辣辣的，而墓园里的青草绿得都快疯了。就在离开这里的羊肠小道上，她听到了一个像石磊和小艾那样的故事。

原来祖天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了很多女人，可他最爱的是其中一个叫阿芝的洗脚妹。就在所有女人都奔他钱而来的时候，也唯独只有阿芝一个人是真心爱他的。所以他才娶了她。可就在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被他仇家给杀了，孩子也死了……直到现在他都懊悔当时的大意，每每想起来浑身就跟针扎了一样疼。

时间一晃就这么过去了十多年，自打没了阿芝，他就再没对别的女人动心过。可能是在风月场上看多了女人的缘故，就算碰上王安妮这样的人尖子，他也跟个半身不遂似的，没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觉得脱光了衣服，和别的女人也没差哪去。直到遇见董小菊，他才又心动了起来，就仿佛阿芝还在。

后来在和王安妮离了以后，他还真就娶了董小菊。只是让她以当地一家大地产商干女儿的身份嫁过来的，要不然说她是一陪酒女，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新婚的晚上，董小菊躺在祖天的怀里说：你以后对我一定要比阿芝和王安妮都好才行。

“我会的，一定。”他说。

不知为什么，那夜的星光比钻石都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