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

前几日，看着打工回来的父亲，猛然间觉得他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稀疏得几乎可以数过来。脸上完全可以用“沟壑纵横”来形容了。尤其是他的背，似乎已经驼了，是什么把那曾经高大的父亲宽实的后背压弯了呢？

可那背呀，曾经是我最眷恋的地方。

小时候，父亲在我眼里无比高大。玩儿的时候我常爬到父亲的背上，我喜欢他背着我到处跑，让小伙伴们抓不着。

姥姥家离我们家得翻过一座山，路过一个大果园。那路坑坑洼洼，还有小溪不断拦路，所以我们只能步行。一路上，年幼的我很高兴地蹦蹦跳跳，可父亲总是蹲下来，指着后背说：“来，上来！”我使劲一跃，就趴到了父亲的背上，两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听着父亲讲着故事，一路上好开心，妈妈则是插不上嘴，只是在旁边笑着。

父亲背过一个瞎子。一天傍晚，天下暴雨，我们一家人趴在窗口看外面，突然，父亲大叫：“看，东山那有个人，摔着了！”我们家东边有座小山，山路崎岖。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嘛！父亲立马跑下去，拿了个雨衣冲出家门，冲进雨里。我和母亲紧张地趴着窗子观望。不一会儿，父亲背着一个人回来了。我们忙打开门。“这不是邻村的……”妈妈刚要开口，父亲便摇头示意。我认识那个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瞎子。

那天妈妈给那女人换了干的衣服，熬了热乎乎的米粥，让那人吃完，等雨停后父亲背着她踏着泥泞的路送她回家。后来，父亲把她介绍给了村里一位腿有些毛病的小伙子，成就了一桩美好姻缘。有人开玩笑说：“老李，你真能干，给人家背来了个媳妇！”

果园里有一片是我们家的。夏天，路过那里，父亲总是让我趴在他的背上亲自用手去摘自己喜欢的果子。妈妈说：“别摔着，还不如你去给她摘呢！”父亲则说：“自己使劲够着的果子才香甜呢！”

现在想来，父亲的话还真有哲理呢。其实父亲当时成绩很好，可以上高中考大学，但家中兄弟姐妹多，太穷了。他也可以去当兵，可由于奶奶的一个叔伯叔叔是地主，成分不好，不让去。所以，父亲的背上只好背起了柴禾，背起了盖房子的木头，背起了一家人的生活。

到现在妈妈还跟我说那往事。父亲是拾柴高手，他总能背起两人高的柴垛骄傲地和他人比。直到父亲成家后，按习俗要分家另过，奶奶还叹息着说：“唉，可惜我大儿子拾那些柴禾不属于我喽！”妈妈父亲笑着说：“放心，儿子拾的柴能供好几家烧呢，绝对少不了你的柴禾！”奶奶望着院子里如山的柴禾，抿着嘴笑了。后来听妈说，父亲从六岁起，就开始背着小篓拾柴了。我笑着说：“原来修炼多年了！”“没办法，那时穷啊，小孩子都得干活！”

直到现在，六十多岁的父亲仍然经常去拾柴，我奇怪，那瘦小的后背怎么还能背起那如小山的柴垛？尽管家里已经很少烧柴，但我们也不再阻挠父亲，因为他说：“在山坡上，心情敞亮；背起柴禾，才觉得自己并没有老。”

父亲的背，已微驼。但他的背上，记载了我童年的快乐，交织者生活的酸甜。

多年未曾贴近父亲的背了，但闭上眼，我仍然能感受到那背的坚实温暖，仍能嗅出那背上的汗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