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厚朴接到平阳县文化局张局长的电话后，兴奋得直起身来，一连伸了好几个懒腰，似乎欲将半年来积郁在心头的阴霾都通过这个动作消除得一干二净。这段时间也真是太郁闷了。自从当上省考古研究所主任以来，半年多了未出一项成果，更为严重的是自己好象是对考古工作突然失去了灵感。倒是所里的副主任林开轩，几乎每个月都有一篇考古论文在国家级学术刊物上发表，最近的一篇居然在最权威的《中国考古研究》上发表出来。如果说林开轩只是一个专心于做学问的学究，那倒没什么可顾虑的，可偏偏他在所里是“反对党”的头领，除了领着一帮人在所内公开唱反调外，还在社会上四处活动，目的是取而代之。赵厚朴如果不头疼不郁闷才怪呢。

赵厚朴并非一个学问泛泛之辈，这一点从他曾获得过的几次全国考古表彰就可证明。近一段时间，身为主任的他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处理所里各项事务。赵厚朴应算是一个技术型的干部，面对复杂的所内环境和社会关系，不仅毫无经验，而且力不从心。他遗传了家族中的高血压史，特别在今年四十五岁后，稍一动脑筋就头晕沉沉的，不要说做研究，就是思考得细致一点都会有缺氧的感觉。在这种内忧外患的交错压力之下，赵厚朴充分体会了做主任乃至为人的种种无奈和苦处。

平阳县文化局的这个电话，对赵厚朴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张局长与赵厚朴是老同学，在电话中透露了一则消息。平阳县国营红旗林场的护林员在深山中一个洞穴里发现一块类似于头盖骨的石头，怀疑是远古人类或者类人猿的头盖骨化石，需要省考古研究所的专家去做现场鉴定。赵厚朴听到这消息后的惊喜是无以名状的，他明白如果真的是头盖骨化石，这一发现定会轰动世界。到时，他将一跃成为世界考古界的名人，伴随着他的将是一次次的学术会议，一次次的受表彰。他的地位将得到进一步的巩固，林开轩之流也将对他不得不服气。

他得马上赶往平阳县。

赵厚朴给张局长立即回了个电话，说要带领所里资深专家们马上赴平阳做鉴定，张局长说了些感激大力帮助之类的官话后，赵厚朴就挂了电话。

去平阳做鉴定的人选该怎么确定呢？赵厚朴陷入沉思。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他的思路一下子变得异常清晰。老左可以去，这个人一辈子老实巴交做研究，与世无争，对他这个领导也相当尊重。老汪也可以去，这人虽没什么水平，可资格老，已评上了研究员，过二年就该退休了，料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争功。还有什么人可以去呢？反正林开轩这个小圈子里的人是绝对不能去的，而且在鉴定之前还得对他们封锁消息，省得节外生枝。赵厚朴突然想到了陈丽，这个大学中文系刚毕业的女孩，虽然长相不算漂亮，但身材绝美，每次在他面前晃动小蛮腰时，赵厚朴的下身处就会隐隐升起一股热流。所里对陈丽偶有传闻，说她换男朋友的间隔从不超过一个月，每一轮新的月亮升起，决看不到她和旧男朋友在一起的身影。没错，带陈丽去，让她作记录员，说不定还有什么机遇可亲近亲近。

考虑周全后，赵厚朴通过内线电话把林开轩叫到办公室。

“老林，我和所里几个同志出差几天，所里的事就辛苦你了。”

“老赵，什么事出差？”

“没什么大事，回来再说吧。”

“到哪出差总得让我们知道吧，也好在接到找你们电话时有个交代。”

“北部山区，不足一提的。好了，我得准备准备，你忙去吧”。

赵厚朴下了逐客令，林开轩虽不怎么高兴，但也不得不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经过短暂的准备，一行四人坐上司机小刘开的桑塔娜，出城往北而去。在车上，有人问起这次出差的目的，赵厚朴神秘兮兮地笑笑，说现在领导交待暂且保密，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一路上，赵厚朴心情特好，与大家有说有笑，大家都说这次肯定是大喜事，要不主任不会这么高兴的。赵厚朴兴致很高，一边开着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一边用心观察陈丽的反应。陈丽对这种男人之间的“雅文化”不仅不反感，反而显得很有兴趣，时不时还在精彩处笑出声来。

赵厚朴顿生一种满足感，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办公室语言性骚扰所带来的快意吧。这小妮子，赵厚朴已下决心决不轻意放过这次出差的机会。

2·

到达平阳县的时间已是傍晚7点。

张局长的接待工作热情而周全。全体人员在平阳档次最高的县第二招待所下塌，稍作清洗后，二楼小餐厅的一个包厢里已准备好一桌丰盛的晚餐。

主宾落定，张局长举杯致辞：“各位专家本次亲临平阳作现场鉴定工作，我代表县文化局表示热烈的欢迎。平阳是个山区小县，没有什么可供招待的，今天我让宾馆里准备了一些山货，这可是你们城里人轻意吃不上的啊。现在共同干了这杯酒。”

“干，干，一起干杯，谢谢盛情款待。”赵厚朴招呼大家一起举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后，张局长详细介绍了这次红旗林场的重大发现，大家这才明白了本次出差的真正目的，一个个不自觉地兴奋起来。老左接过话柄，向平阳县有关人员讲述起头盖骨化石对于研究人类进化的重要之处，并顺便说起北京周口店头盖骨化石的发掘和失踪之谜。大家随后七嘴八舌地乱侃起来，说这次平阳头盖骨化石的重大发现，其历史意义可能大过周口店的那一次。也有说这次平阳有福了，将会成为著名的古迹旅游胜地，到时县财政收入将源源不绝，一举脱掉平阳贫困县的帽子的时机已经到来。

陈丽夹在这一群男人堆里，对他们说的话并不是很明白，但隐约感到这次出差具有重大的使命感。陈丽涉世不深，平时在一起的伙伴多是二十刚出头的同龄人，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经历，就连出差也是第一次。她刚开始还有点不自然，不知说什么话好，就索性只吃不说。赵厚朴一会儿给她夹一块穿山甲，一会儿夹一块蜥蜴肉，她用略带感激的目光回视他，使他信心大增。

赵厚朴深知酒能乱性的道理，适时指挥陈丽向张局长一行敬酒。酒桌上喝的是平阳特产阳茅酒，据说是从茅台酒厂高薪挖出的师傅所酿制，高达五十六度，陈丽几杯酒下肚后脸颊顿时潮红起来。由于陈丽是酒桌上唯一的女孩，而且还是从省城过来的，张局长他们自然就酒水照顾有加了。一杯杯敬，一杯杯喝，陈丽的眼睛和脖子也渐渐红起来。赵厚朴怕陈丽喝醉了反而坏事，以主任身份英雄救美，又赢得了陈丽一缕缕感激的眼神。

酒饱饭亦足，宾主约定明早八点出发上山后，赵厚朴带上自己的人马回房休息。

赵厚朴在浴室里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刷得干干净净，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陈丽就在隔壁房间，虽离得如此之近，可也无从下手。赵厚朴知道如果这次绝佳的机会失去后，以后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纵使是厚着脸皮，他也得试试。

赵厚朴接通陈丽的房间电话，说忘了带洗面奶，可不可以借用一下。陈丽说当然可以，要不送过来吧。赵厚朴赶紧说不用不用，还是我过来拿。

按响门铃的那一刻，赵厚朴的心跳加速了二三倍，如同一个初恋的小男孩赴约会时一样。陈丽开了门，说主任进来坐坐吧。赵厚朴刚坐下，陈丽将一瓶小护士牌洗面奶递到他手里。赵厚朴有点尴尬，自嘲地说：“刚进门就要赶我走？”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丽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带你出差吗？我觉得你文笔好，很适合在办公室工作。出来锻炼一下，我在一二年内会先提你当办公室副主任。再说，办公室汪主任过几年就要退了，我也得培养一个有能力接班的人。”赵厚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必须这么说。

“主任，我还年轻，这么重的担子我怕受不起。”

“对自己要有自信，每个人都是从零开始的，赤条条来到人世，边工作边学习嘛。”赵厚朴趁热打铁，“再说，有我这个主任，你会得到很多锻炼机会的。”

“那得先谢谢主任栽培了。”陈丽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隐约感到了赵厚朴话中的弦外之音。她以前只在小说里读过这类情景，想不到竟在自己的生活中也会演绎同样的故事。她不是一个保守的女孩，但也不情愿从事这种交易。下一步该怎么做？陈丽大脑里一片空白。

赵厚朴突然起身，一把抱住陈丽，在她脸上疯狂地亲吻起来。陈丽一边作着无力的挣扎，一边说主任别这样别这样。赵厚朴全身已进入膨胀的状况，那里理会陈丽的言语，相反，这种象征性的抵抗更激起他更强的性欲，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脱光了她的衣服，在半推半就中进入了她的身体。

一番云雨之后，赵厚朴和陈丽都沉黙着，两人赤条条躺在床上，急促地呼唤。大约过了十分钟后，赵厚朴打破僵局，说我们一起去洗个澡吧。陈丽忽然笑出声来，说我怎么也把上司给泡了啊。

两人在浴室里又搂到一块，随之传来陈丽迷离的呻吟之声……

3·

车到国营红旗林场后，已是上午九点半，前方已没有路，只能步行。赵厚朴和张局长带着各自的人马共十余人，在林场工作人员人员的向导下，向深山开进。

一路上环境优美极了，时而古树参天，时而溪水潺潺。林场人员介绍这深山中负离子含量高达一万多标准单位，比省城高出一百多倍，大家禁不住一阵嘘声。陈丽象一只蝴蝶般轻快地在赵厚朴身边飘来飘去，赵厚朴顾虑着影响，并未对陈丽表现出特别之处。

“那个山洞属我们林场7号林区，大约10公里路程，3个多钟头可以到达。”林场人员作出了时间预测。

要在平时，10公里的山路大家都不会有任何兴趣，可这一次不同，头盖骨化石的发现可能会为猴人进化过程提供重要证据，可能大家因此而一举成名。十余人个个脚下生风，还不到3小时，就到达目的地。

山洞口早有林场派出所人员在驻守。林场人员分发给每人一把强光手电筒，赵厚朴第一个急切地钻入山洞。

山洞为石灰岩构造，不大，但密封性和干燥性均非常好。赵厚朴的心又一次大跳起来，比昨晚按响陈丽门铃的那一刻还要快得多。赵厚朴要在鉴定人员中第一个看到化石，第一个宣布这就是红旗人头盖骨化石。他仿佛看到了无尽的前途和光明，自己命名的红旗人化石恰好填补了人猿进化过程缺乏证据的那一段空白。

目标终于到了。赵厚朴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化石，十余只手电筒的光线集中在这块石头上。赵厚朴越看越失望，这块石头虽酷似头盖骨，但既没有头盖骨内侧所特有的沟痕状条纹槽，也缺乏头盖骨高度对称的物理分布特征。赵厚朴非常认真地观察了约20分钟，他希望能找到一处头盖骨的特征，但经验告诉他，这仅仅是一块石头而已。他将这块石头递给老左，说你仔细看看吧。老左说不用看了，这不是一块人类头盖骨化石，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待于进一步的仪器鉴定。

一种极度失望的情绪笼罩着人群，连手电筒的光线在这一刻都显得杂乱无章。张局长发话了，说将这块石头带回去，说不定是另一种更为重要的化石也未可知呢。

下山的路上，人群少了上山时的激情，大家迈着沉重的步履，一言不发地缓缓前行。还是张局长率先打破沉黙：“你们这帮搞考古的，整天都叫嚷着寻找科学证据，依我看，这猴人之变，从现实中就可找到很多证据的。”

“那你说说啊，也给我们提供一个新的思路。”陈丽早就受不了这种氛围，接过了话岔。

“猴与人一样属群居动物，每一个群居体中有一个猴王，人类叫领导。猴王的权力欲极强，在整个群体中居统治地位，这与人类的某些领导极为相似。作为一般的猴，对猴王那可是必须言听计从，否则轻被遗弃，重则会招来杀身之祸。这几年新闻上不总是刊登领导干部打击报复群众的消息吗，其实这种现象在人猴之间如出一辙啊。当然，当另一只猴自认为力量足够强大时，就会对猴王发起挑战，这也与人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将取而代之”的心态极度吻合。”张局长侃侃而谈，众人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其实我也讲不好，就当胡侃吧。”张局长一时谦虚起来，其实这就是胡侃，何谓当作胡侃。

“从两性关系上讲，猴与人存在着最大的共性。其他动物，比如牛、狗、猫等，只有在发情期才对性有兴趣，人家性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而不是什么性享受之类的。猴与人则不同，它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情，还往往乐此不疲。还有，我们所熟知的鸳鸯、鸽子甚至精卫鸟，在没有任何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下，主动采取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猴王则不同，猴群中所有的母猴都是它的臣妾，想上就上，毫无节制。人类也一样，皇帝当年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现在有些领导，家里放老婆基本不用，却将眼光盯向权力所及范围内的其他女性，想尽一切办法，或威胁，或利诱，目的就是哄她们上床。这不正是猴性在人类本性中的体现吗？”张局长说完这番话，赵厚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大家听得饶有兴致，都说真是高见，真是高见啊。

“猴中有一俗语，叫捡了芝蔴，扔了西瓜。人类呢，这几年为了短暂的经济增长，将环境破坏得体无完肤，这芝蔴与西瓜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还有你们这些搞学问的，发几篇论文或者晋升职称这种芝蔴小事，竟搞得乌烟瘴气的，最终导致学术腐败，丢了文人风骨、学者风范这个大西瓜了。”

张局长显然意犹未尽，接着说：“当然了，从猴到人的进化中也有一些变异。猴的屁股是红的，变啊变的，怎么将这红色变到人的眼睛里去了，成了人的红眼病。为功名，大家都冲锋在前，看到别人有了一点成绩，又极力地设置各种障碍，阻止别人继续前进。这一点人不如猴啊，人家猴可是谁有能力谁为王，德才不足的就得让贤啊。”

大家正准备大声叫好时，却见赵厚朴大叫一声，象一只猴一样，朝山下狂奔而去……

本文已被编辑[书剑浪子]于2005-3-20　10:56:3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