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高血糖的缘故，也可能是上帝觉得在我这样的年轮里该有些对生命留恋的意思。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的牙突然间就开始疼痛，而且有时疼痛难忍。因为过去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心想吃点消炎药就有可能止住。结果吃了几天常规的消炎药，却不见好转，似乎还有加重的迹象。因为我发现牙龈也开始出问题了。这可不得了，对于糖尿病患者，如果大面积的炎症是很难再控制下去的。

没有办法，就开始打点滴。这在过去是我最后的防线了。我这人很奇怪，对于青霉素特别的敏感，不管哪里有炎症，只要用点青霉素，马上就会见效果的。可这次不知道怎么啦，一连打了好几天点滴都不见效果，好像疼痛更加的严重了。看来还是药不对症，我下意识里是这样认为的。其实现实中也应该是这样。加上儿子毕业分配，效果不错，我又高兴了几天。可这一高兴，到最后脸颊都开始肿胀起来了。

我本来对疼痛就很敏感，加上不能吃饭。热的不能吃，凉的也不能吃。可中间的那个温度我实在是把握不住。有时候一碗饭开始吃不成，等能吃了，刚吃几口就又吃不成。看来大自然里的很多规律在生命世界里照样是可以借鉴的。开始尽管疼痛厉害，可我感觉似乎还能忍受。可到后来我发现已经开始影响思维了。看到什么都烦心，看到什么都不舒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蒙头大睡，都做不到。

好几天吃不了东西。一边肚子里提议意见，一边牙齿不松口。看来这牙疼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的就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平衡。生命也一样，尽管可以忍耐，但是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当生命的忍耐限度达到一定的程度，生命就会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过去人们说气功就是精神的一种力量。现在我觉得，生命的很多不可理解是来自于生命的意念。

都是晚上十一点钟了，我还在客厅里踱步。面对发烫的脸颊，我知道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又会是一个今夜无眠。还是妻子先想到的。说让打电话问问小妹。尽管她是内分泌方面的大夫，但是我想也应该对牙疼有些自己的见解吧。这几天我都把这个忘记了。细细想来也是必然。因为人这一生的轨迹总是和个性密切相连的。我开始总想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现在看来不行。世界万物是相互联系的，想独立的，片面的，分割一种联系，最后带来的结果必然是恶果。

拨通小妹的手机。小妹正在医院里值班。我把情况说了一遍。小妹说都这么多天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她呢。我说想坚持的，再说按照过去的治疗方案做，心想就会好的。可谁料没见效果，反倒更严重了。小妹说，糖尿病就是这样，有时候引发出来的问题很难纠正。牙疼也可能就是糖尿病引起来的并发症。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次的牙疼似乎和糖尿病关系不大。是因为工作强度大了一些，连续的劳累导致虚火旺盛。父亲是老中医，在家目染我也略知一二。可现在关键是牙疼止不住，生命不能安宁。我问小妹能有什么最好的办法，先把牙疼给止住。这是很重要的。好些天都不能尽情的吃饭了，这点最要命。

过去我和朋友开玩笑，总喜欢说生命其实就是几顿饭。不管生命在世界里怎么大放异彩，说到底，不吃饭就会什么也没有。所以这些年，我对吃饭是很看重的。我觉得它也是珍惜生命的一种表现。现在有些人不一样，表面上看是珍惜生命，这不敢吃，那也不能吃。其实我想，那是在阻断生命延续的动力。当然了，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像我这样崇尚吃饭的人，在民间也有个不好听的说法，叫饭桶。但我想，宁肯当饭桶，也不能让生命在营养不良中无法思考世界的来龙去脉。

小妹说具体的她也不懂。她马上给联系医院的牙科大夫，问问人家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止痛办法。结果五分钟之后小妹回过电话来说，牙疼到这个份上，就不能再用消炎药了。因为用消炎药几乎没有作用。现在已经是牙髓炎了。脓血已经在里边形成，必须减压才能减少疼痛。我一听就傻眼了。要给牙齿打个洞，看起来很简单，但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就当下的样子，我用手摸一摸那牙齿都疼得不能忍受，何况要在上边打个洞，痛苦是不言而喻的。

我问什么时候可以做。小妹说人家都休息了，说只能等到明天了。我一听又傻了。明天好办，问题是今天晚上怎么度过呢。小妹说她先给开上两片止疼药。我当时心想，我都已经吃过无数种止疼药了，都没有效果，现在再吃止疼药，能有什么效果呢。不过没有办法，因为必须要等到明天。所以我就答应了。过了十几分钟，妹夫送来了两片白药片，说先吃一片，如果作用不明显就在吃一片。

反正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我也不多说什么。拿着药片一口气把两片都吃下了肚子。十几分钟过去，我突然感到疼痛有些减轻。心里还想，到底是血缘关系，到底是我的小妹。开出的药来都作用不一样。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感到有一股强烈的睡意。这可是好多年都没有过的情况。我刚躺在床上就迷糊了。等一觉醒来，小妹他们已经来家里了，说要带我去看牙医。

我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睁开眼我就问小妹到底给我吃的是什么药，竟然会如此的管用。小妹说是吗啡之类的药物，是专门给癌症晚期患者准备的。原来是毒品呀。我开玩笑说，怪不得现在整天打击毒品效果不佳，原来它竟然会有如此的妙用。不过睡了一夜，药劲似乎过去了，我又开始觉得牙齿那里开始不安分起来。起了床也不敢耽搁，我真的被这牙疼给折腾怕了。

来到医院，其实这里我是最熟悉的地方，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了。这里的人我几乎都熟悉。因为小妹早就联系好了牙医，我一到就躺在治疗椅子上，大夫让我张开嘴，让我把嘴张大再大一些。我觉得自己已经张到不能再张的程度，可大夫还是不停的说再大一些。当时我就在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这一辈子饭碗都是和嘴皮子有关。不管说出来的话是真话，还是骗人的鬼话，我想对于嘴皮子来说都是经过了无数次的锻炼。可现在到了医生这里，我竟然都不能满足医生的需要。

大夫一检查就说是牙髓炎，必须打洞。我一听果然要打洞，心里就不免有些害怕。我问大夫疼不疼？大夫笑了笑说，疼是会有一点的，不过没关系。打洞之前是要打麻药的。要是放在往日，我一定会放弃这样的治疗。可在今天我不能拒绝了。连日来牙疼的折磨已经让我走进了一种恐惧的黑洞。今天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只能往前走了。

因为都是熟人，所以医生也很认真。做了一番准备，开始打麻药。打麻药带来的疼痛就是一种生命刻骨铭心的疼痛。大家想想，用针头在牙龈里来回的穿梭，怎么能不钻心的疼呢。第一轮剧痛过后，大夫说需要等上十五分钟麻药就会起效。这段时间我可以抽烟。于是我就坐起来开始抽烟。尽管这么些年抽烟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爱好。可现在抽烟我倒是觉得也有一定的止疼效果。

等到十五分钟，大夫让我重新躺下，张开嘴巴，说先用小锤敲一下，看还没有没有感觉。我想既然打了麻药，一定会是没有感觉的。所以我放松了心理准备，把嘴巴张大，可是大夫一敲，一股钻心的疼痛涌入大脑，顿时我都有些眼冒金星，失去生命知觉的味道。大夫看我近乎条件反射的生命惨叫，就不由自主地说，看来这国产的麻药效果也不怎么好。

不是有进口的麻药吗？我问。大夫笑笑说，国产的麻药便宜，一支五毛钱。进口的麻药一支要六十块钱。不是为了给我节省嘛！我一听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看来我们有些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也不全都是调侃。用了进口的麻药，我顿时牙齿周围就完全没有了知觉。不过就在打洞的时候，仍然还有疼痛。好不容易把牙齿打开，果然里边尽是脓血。排完了脓血，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大夫说这一次就算好了，还需要两次。最后还要对打了洞的牙齿进行填充。

放了脓血，压力小了，顿时我感到轻松了许多。尽管还有疼痛。但这种疼痛已经和开始的那种疼痛完全不一样了。至少还可以忍受。第二次我就没有那么多的恐惧了。虽说也难受，但是毕竟很轻。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早晨母亲早早就来了，说她要带我去看牙医。我说不用了，可母亲不同意。于是我们先吃饭，然后去看医生。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也是最后一次，需要填充。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躺在治疗椅子上，大夫一看说效果还不错。可以填充了。可是没想到，他用什么钎子在牙洞里捣鼓了一下，顿时一下子疼在我的心里了。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大夫皱起眉头说，看来牙齿的神经还没有完全被杀死，还需要再做处理。看起来这一次还不够，大概我还得再来看医生。所以说，这世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也没有什么是必然的，最后的结论往往就是在一种无意间才体现必然。

就在刚才，一位同僚还问我牙齿治疗的怎么样了？我说恐怕还不行。他笑了，然后说，真很正常。他有一颗牙已经治疗了半年了，还是没有完全好。想想也是的。跟随着我走过将近半个世纪了，怎么能不会被引起重视呢。别说什么是生命最需要的。也别说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其实对于生命来说，完全就是幸福！完全就是真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