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她百合,因为她有一个名字叫做幽研百合。
百合不是一朵受宠的百合花,之所以取名百合,是因为她的养父希望她也能成为一朵受宠的百合花。
百合出生在农村家庭,这是一个封建思想浓厚的家庭。百合在出生的第十三天,就被送给了外县的赵二。
说起这个赵二,老实憨厚,虽然也是个农民,但他的思想就比百合她爹看开了许多。女娃子就女娃子,怎么说都是一条小生命。百合她爹送百合过来的时候,眼泪都没流过一滴,倒是赵二,喜极而泣,送走了百合的亲爹,抱着百合进到里屋,又是米汤又是奶粉的。
赵二给百合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到左邻右舍问了很多次,大家都说这个赵二是带着一股高兴劲,怎么问都不嫌累,问了很多个名字了都不满意。后来,赵二见自家种的几株野百合开了花,欣欣向荣的,很是美丽,大方,就跟媳妇香女商量了一番,决定就把手上的女儿叫做百合。希望百合长大后像百合花一样美丽,受人喜欢。
百合被送过来的时候,正值六月,天气渐热。赵二家穷,没有给百合做几件像样的衣裳,都是邻居家的孩子穿旧的衣服,拿来洗洗干净了给百合裹上。不过赵二算是很疼爱百合,虽然穿的是委屈了百合,但是吃的,赵二从来都是很舍得的,米汤和奶粉是一定要给百合喂的,哪怕是饿了自己,也不能让百合哇哇叫,那声音听着就让他心寒。
赵二四十才娶了香女,这在村子里也是被闲话了好一阵子,这上了年纪才得了一闺女,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这闺女在赵二心头,就跟自己亲生的一个样,不分彼此,一样疼。
赵二每天下田里去忙活,不论下雨还是刮风。庄家汉也总有那么多大事小事,总之就是够他忙活一年到头的。中午回来吃饭的空当,赵二要来百合的脸蛋上亲一口,总是笑呵呵的说,这闺女长大了一定讨人疼惜。晚上在家闲下来,赵二更是抱着百合说话说个不停,闺女啊,你要健康的成长,等长大了要好好服侍你娘。直到百合闹着要睡了,赵二才把百合交给香女。
百合在赵二的抚养下一点一点的长大了。百合自然开口就叫赵二爸爸,叫香女妈妈。百合在村里也着实讨人喜欢,三岁开始就懂得叫村里的所有人了,赵大妈,孙四婶,生强爷爷……村里人都说,那小不点的嘴巴可甜了,一定是赵二家的喂米汤喂出来的。
百合七岁的时候,赵二也出了钱送她去了学堂。再穷也不能穷这闺女,她可是我赵二家的希望,一定要多读书,再苦再累都要把她供上去。
百合在学堂里很听话,老师也特别喜欢她。乖巧懂事,又聪明,老师都说,百合那水灵灵的眼珠子就像吐鲁番的葡萄一样,看着就非常的喜欢。学知识也快,经常老师讲完了,她就记下了,这让村里的其他伙伴都好生嫉妒了。
但这给赵二就增添了许多面子,赵二都快被邻居说红了,每天扛着锄头出去,总是有人要说,赵二啊,你家百合可真了不起,长大了一定不得了,要不就给我家娃订个娃娃亲吧。不过赵二都微笑带过,我这闺女还小,等将来她长大了你自己问她,她愿意嫁了我拦也拦不住。
上了初中,百合离开村子去了县里城,路途比较远,就不能每天回来家里住,赵二看不见百合在身边,总是要对香女喃喃的说,不知道咱闺女过得怎么样,学习学好了没有。香女不太搭理他,见他老是说这话,就知道他是心里惦记着女儿,理他也是重复的。
赵二知道,百合的身世迟早是要告诉她的,女儿长大了,就算自己不说给闺女,闺女也可能会从别人那里知道。要说赵二,也确实是老实人,想到了就做了,等到百合初二读完的时候,赵二就把收养百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百合听。百合听到自己不是赵二亲生的,说什么她也不信,一直搂着香女,说自己就是她的女儿,永远都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
初中读完,拿了毕业证书的百合高兴的跟赵二说,自己毕业了,可以出去工作挣钱了。赵二死活不让百合一个人出去打工,赵二相信,以百合的能力,考上县里的高中是不成问题的。赵二去问百合考试结果,但是百合矢口不提考试的事情。后来赵二蛮不过百合,觉得闺女是长大了,有权力自己做主了,也就没在追问百合的成绩。
百合决定了出去外面的城市找份工作,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百合不忍心再看爸妈那么辛苦的就为自己的学费劳碌。百合知道上高中的学费更高,对于家里的经济是一个天大的数字,所以百合选择放弃。临行前夕,百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犹豫了许久,直到她妈过来敲门了,才把手中的成绩单扔到了抽屉里。
那一夜,香女陪她聊了一晚上,才知道百合是真的死心不再读书了,再加上百合说没有考上高中,只能出去打工,妈妈也没再阻拦。香女担心百合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抱养来的而有所影响,故意不读书要离开这个家了,百合也坚决的说,自己不会回去那边了,既然从小到大都是在这边的,那自己的家就在这,眼前的爸妈就是自己的亲生爸妈。
百合在外面打工,其实她的心里很痛。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许她真的会像百合花一样,欣欣向荣,绽开得美丽无比。赵二只告诉百合,她是收养的,百合在一起玩到大的伙伴那里才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亲抛弃的。
青春期的百合,变得不再灿烂。水灵灵的眼珠子更变得泪汪汪的,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时候,百合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她身边的朋友说她沉默,心中藏有很大的委屈不敢说出来,常常自己生气,郁闷。
百合告诉自己,自己是被丢弃的野百合,但自己也是赵二的亲生女儿。虽然百合的心情不太明朗,但百合还是百合。一直没有丢掉她讨人喜欢的本质。
百合在外面打工的几年,每年回家都会给赵二和香女买很多礼物,攒下的钱大部分都交到了赵二手里。赵二时常被百合寄来的钱感动得激动不已,还说百合是个大孝女,经常在香女面前说,是自己养的闺女总是对自己好,百合没有白养。
百合越长越耐看,这转眼也到了适婚年纪,赵二和香女的门都被挤破了一半,每天上来说亲的人都把他们两给烦得要死了。但百合总说自己还早,不想这么快就嫁了,虽然都拒绝了媒人的说媒,但还是有不少人托信来打听百合的事情。赵二也不管了,放下话说,这事由着百合自己,做爹的已经管不上了。
百合二十岁的生日,赵二给她摆了几桌,叫了邻居和亲戚来吃了顿饭,百合也回了家。晚上亲戚都回去后,香女见百合也不小,在外面打工几年的生活,让百合磨砺成一个芳华正茂的漂亮女孩子。香女坐到百合面前,伸手给百合撩了刘海,跟百合聊了起来。
那一次,香女告诉百合,自己是被送到这个家来的。百合听了妈妈的话,觉得自己真的很委屈,但是心里更痛恨亲生父亲,不要我就不要把生下来,把我生下来又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还不如不要留我在这个世上。
百合第一次在妈妈面前哭了。心里始终有个影子,原来自己就是一朵被遗弃的野百合,不管曾经开得再怎么漂亮,都是被遗弃的命运。
香女同意百合去找那边的家,还主动叫百合找过去,但是百合心里的痛不会说好就好。百合坚持不要再见到那个狠心的家,更美打算去找他们。
过了二十岁的生日,百合又到城里工作了。成长,留给百合一部艰难的岁月历史,也给百合的心里留下很长很长的伤疤。她一直感觉到,自己就是被遗弃的命运。
二十二岁,百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在城里的同事。
恋爱的时候,百合告诉男朋友自己有两个家庭,但是从来都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征求老公的意见,是否要认那个父亲。
赵二和香女对百合的好,百合牢记在心里一点也不敢忘,但是对于亲生父母和家庭,百合的心里找不到任何的记忆,更别说见到了会有多少亲切感,只是连那个家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随着年龄的长大,百合已经从青春期的叛逆变得更加懂事。如果说前几年都在痛恨生父,到了准备结婚时,她也有试着接受这个狠心的父亲,虽然她不能彻底抹去被抛弃的记忆,但是,做儿女的,又怎么可以不认自己的亲爸妈。
百合向赵二说了很多自己的想法,赵二觉得,有这个女儿陪了自己二十几年,已经是幸福了二十几年,闺女长大了,想干什么就应该干什么了,就算真的回到那个家,那也得由着闺女。做她自己想做的人,做她心里想做的事,女儿才会快乐,才是我赵二给女儿最大的幸福。
结婚前,赵二带着百合和女婿找到了百合出生的家里。赵二在屋外就喊了,俞老,我带你闺女来看你了。
百合她爹出来,看到三个人,也不知道是不认识,还是就那副冷冷的德行。也没好声地给人家请茶,随便坐下就是了。百合的姐姐看到妹妹,也没见得有特别的感情,弟弟出来也没有给她一点亲切感。
当时百合的心都凉了,我被送走就是为了生你这个弟弟,二十多年来,这个家没有任何我想要的亲切感,我是不是命中就注定是多余的。哪怕一句女儿,或者一句妹妹,又或者一句姐姐,我都会感觉到你们的温暖,可惜没有,我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
百合回来,心肺俱裂。这样的父母,叫我用什么心态相认?如果不认你们,也改变不了我是你们亲生女儿的事实。百合走不出那一步,也许是真的死心了,也许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结婚那天,百合还是通知了亲生父母,婚礼在赵二家举办,希望父母能前来,看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可是,婚礼结束,百合也没有等到父母,只是姐姐有前来,百合的心早已经破碎,难道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婚礼过后,姐姐有来找百合,也告诉百合,父亲也想认她。可是百合的心已经冷了,叫她如何再接受迟了二十三年的亲情。
百合可以叫一声姐姐,但是叫不出那两个名字——爸爸、妈妈。
姐姐在百合面前,转达了爸爸说的话。百合,爸爸对不起你,虽然这些年都不曾给过你关爱和照顾,但是爸妈也不是冷血的,只是当初为了你弟弟,才不得不把你送给了现在的父亲,当时他无儿无女,我们觉得把你送过去,他一定会好好的把你养大的,这些年,你姐姐和弟弟都有去找过你,但是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弟弟也因为这件事情哭得太伤心,烙下了病根,妈妈更是后悔不已,我们都没有脸面去你的婚礼,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爸妈犯下的错,让你受委屈了,希望你能原谅爸妈。
姐姐在旁边说完,看见百合那双水汪汪的眼珠子,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姐姐拨通了电话,递给百合,百合听着电话里沧桑的声音问是不是百合,才见她抽泣着声音哭了出来,百合拭去脸颊的泪水,绵绵的叫了一声爸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姐姐上去,拥着百合,哭咽着声音说,妹妹不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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