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画坛大师梵高,终于将一颗冰冷的铅弹,不可思议地打进自己的腹中。它射中的,恰好是他的致命伤。在开枪之前,梵高早已将自己的灵魂,洞穿了一个弹孔;他平静地扳动枪机,只不过是促使他肉体上的弹孔,与他灵魂上的弹孔契合而已。
除了梵高,还有海明威、还有尼采……灵魂上的枪伤,比肉体上的枪伤更可怕、更致命!
人的生命,标示在无声无息的浩浩宇宙中,应该是两条合乎自然规律的平行双曲线,一条以躯体为圆点,一条以灵魂为圆点。人的主观努力,仅只是驱动曲线由起点划到终点的动力。为什么老子要诫告后人“无为而无不为”?为什么无数成功者慨然叹道“顺乎自然”?为什么为什么?在于生命的最高状态为自然态。
奋斗,是生命的主旋律,是人生的主题。走进人生夕阳下的人们,不妨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为金钱名利,为学历,为工作,为职位,为爱情婚姻家庭,为子女,为自尊,为志气,为出人头地,甚至为一次并不重要的打赌……奋斗成为人的生活目标,人成为奋斗的奴臣。
我有一位“忘年交”,他性格刚烈,生性好强,天资聪慧,精明能干。他为了实现儿时的梦想,十分投入地奋斗不息。风风雨雨三十载春秋,历尽艰辛,受尽磨难,饱尝人间冷暖,换来了事业初成,掌声鹊起,可是却已心力交瘁。这时,他的爱人苦口劝他安宁下来。休生养性。然而,他动情而又斩钉截铁地说:“我犹如一名士兵,只能活在奋勇拼杀之中,平静的生活令我难以安宁,壮怀激烈才是痛快!”他又沉郁地说:“我明白你的一片冰心,你是为我好,可是要叫我现在放下手中的砍刀,绝不可能。”他流泪了:“也许我的结局并不妙,一二十年之后,当我心中的理想全部付诸实现,我精疲力竭了,一颗驿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会觉得这一切其实在生命的长河中不过是浪花一朵,最终了无痕迹。在登上成功的峰巅那一瞬间,我的塞满了功利的大脑将空空如也。然后,也许是象梵高那样把一颗子弹打进腹中,也许有一天遁入空门,割断凡绪,在青灯黄卷的陪伴下安度余生……”于是,他就这样清清醒醒地执迷不悟,他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踏上生活的疆场左冲右突,“砍倒”一个又一个对手。五十多岁的时候,他的名利如日中天,这时他吞下七十多粒安眠药片,在酣睡中走进天国……他一生中感情经历异常丰富,死前立下遗嘱;谁要在我的骨灰盒面前哭泣,就叫她走开。他的佳丽们默然伫立在他的一捧尘埃面前。这时我却仰天长叹,潸然泪下,因为我想了很多、很多……
艰难的创业,苦辛的奋斗,固然能够赢来满怀鲜花,可是这种艰辛击穿一个人的灵魂,却是在他生命的尽头之前。为什么古今中外许多大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哲学家、科学家,无一不选择自杀这种降下生命之帆的方式,盖因如斯,无法逃避。
有没有办法拯救这些可怜而又可爱的灵魂?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温暖。我研究和思悟这些人中俊彦的传记良久,发现他们在穷尽毕生心血追寻事业、理想的航途中。都有一颗冷漠的心。他们冷冷甚至残酷地奋斗不息时,已经彻底忘记了人性中有需要温暖的基因,亦未曾获得来自它方的温暖,于是,冰冷的铅弹才射进了梵高冰冷的心。
这个发现启迪了我,不知能否启迪所有的人?没有人一辈子不受伤,没有伤不苦痛。但愿这伤不再致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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