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原单位办转社保的事,偶遇陈眉,初中时婀娜多姿的身段,让同龄女生嫉妒得发疯的清纯容颜早已被岁月抹去,一副丰满富态的中年女性的模样正接受空气的氧化慢慢变得更老。
“这么些年你都死哪去了?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像被野猫叼走了似地,都不见人影!”在临河的露天茶座她问我,
“为生活四处奔波嘛,哈哈!”我回答。
“说的也是,唉!原来生活并不愿随人的意志转移,”
“快过去二十年了!该早已从那泥潭中上岸,莫非你还纠结于此?”我说。
“为那个死鬼?”她眉毛也懒得动一下地说,“我猜他早就投生干他喜欢的事去了!比如爱扑向母鸡的骚鸡公,或是配种站难有空闲的种猪,我倒希望他变成后者,以满足他未完成的愿望!”
听了她的话,我端起青花瓷的茶碗喝起茶来,很长一段时两个人陷入沉默之中。
不用太费力气我也会从记忆中搜索到早已过去的事,大概在很多年以前,我们上小学五年级的某一天,几个男同学在暑假相约,打算去城郊的小河里游泳,距小河最近的王永国在家等他的同学,我们到他家里时看见他正与妹妹争夺一小碗用油炒过的韭菜,忽然看见同学,王有点尴尬,因为他转过头来看我们几个时,手还正在和妹妹拖那碗韭菜。
我们觉得他的行为不太令人满意,后来也渐渐疏远了他。
初中没毕业的王后来学泥水匠,在城郊包揽些建筑活儿,越做越大,和陈眉结婚我只是知道,没有参加两人的婚礼,听说当时王广发请帖,贺喜之人当中不泛县上的领导及政要。无论从哪方面我都无法把他与陈眉联一块儿去,陈眉家住城中心,父亲是饮食服务公司的经理,母亲在税务局工作,王是城郊农夫的儿子,人不算丑,学习不太好,比起英俊洒脱的梁健,王自然低好几个档次,粱健是武装部长的儿子,很早就被同学公认和陈眉是天造地就的一对,在学校时两人就形影不离,最后陈眉结婚的对像是王永国的事实令同学们大跌眼镜。
和陈眉生下一儿一女之后,三十多点的王已经是第四建筑公司的经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又拓宽业务,承包濒临倒闭的招待所,经过豪华装修,把它变成提供性服务的场所,据说他有个嗜好,要亲自对愿意做服务员的女孩进行体检,不合格的坚决不要,形成不合格的主要因素就是拒绝与王上床。
等到一心扑在儿女身上的陈眉对丈夫不齿的行为有所察觉的时候,王已经玩腻了好几个女人,并且每离开一个女人就应女人的要求送套住房给对方,反正他有的是钱。
陈眉在离婚、割腕、服毒都未果的情形下忽然变得开朗,她不再与丈夫接触,专心辅导儿女的学习,学生时代的陈眉就是同龄中的拨尖生,作文更是赢得老师的赞美,《红楼梦》被她看过二十遍也爱不释手,也使她养成多愁善感的黛玉似的秉性。
没有赶上王永国的婚礼,那年却碰巧遇上、并参加了王的葬礼,我们看见他几岁的儿子跪在父亲的遗像前,用戴有黑孝套的小手敬香,在一旁的陈眉脸上毫无表情,我觉得很想打瞌睡的她完全是在例行公事。
据某些深知内情之人的述说,王永国根本就是死于纵欲过度,当时由体力不支住进医院单人病房的王根本不听医生的劝告,仍然与那些前来看望并留房陪伴的不同的女性寻欢作乐!
“这就是那家伙的人生目标,以追求更多数量的女性来炫耀自己,你说是不是?”陈眉又对我说道。
“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观,”我说,“造就不尽相同的人生!”
“大概是吧!”她说,
大家又表现无语,几分钟后她点燃一只细长的香烟,猛吸一口,向上吐出,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很好看的烟圈来,又慢慢消失。
“那次走后,至今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感觉冒然的我还是说出了口。
这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当年,在陈眉与王永国结婚的前一天,梁健给陈眉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希望永远幸福快乐!”
然后,梁健告别赶去相送的同学,在午夜登上火车,去了深圳。
“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与他完全失去消息!”陈眉向我点着头,“不过这只能怨我,”
“怨你吗?”
“谁说不是呢?”她说,“如果当年不听父母的,再拋开自己对未来生活的那点恐惧,与梁健在一块儿,那今天可能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也有完全不一样的内心。”
“干吗还死不改悔,要把多愁善感保持到老吗?”我很正经地说“都四十几的老女娃子了!还想学黛玉,扛只花篮去秋天的河边拾花瓣,然后挖个坑倒入花瓣,边埋葬边抹泪?”
“啥子老女娃子哟!”陈眉卟哧一笑说,“你个短命的死娃子,还是爱开玩笑,记住!不再是女娃子了!现在变成老娘了!”
“哦!那敢问老娘,至那死鬼走后,你如今还是孑然一身吗?有没有中意的死皮赖脸的追求者?”
“短命的又寻开心!”她边笑边说,“这个也不是没考虑过,但总有个障碍难以逾越,看得上我的我又嫌他们俗气,我稍微如意的呢别人还想挑剔,前年与一人交往过,可不到半年,我就发现了问题,他的目的就是冲着我劫色又劫财而来的!”
“呵呵!这么说你已遭毒手?”我朝陈眉做个鬼脸,显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去你的!老娘可不像少女般容易轻信他人,损失点钱钱很平常,要那个,他还不够格!”
“说正经的!女娃子!”我说,“心里还装着梁健?”
“不可能完全忘掉,”她说,“我早成了残花败柳,今后若有缘再见的话,即便是他有那心我也无那意了,”
“怎么说?”我问,
“你不觉得生活已经把某些美好的东西变得淡而无味,如同嚼蜡了吗?”
“的确是这样,这就是生活,它的过程只有经历过后我们才知道那味儿!”
“也!你这小子!”陈眉像忽然惊醒过来,她叫道,“我的所有你已了解,那你的呢?若不想五马分尸,割鼻子挖眼睛就从实招来,给老娘!”
“呵呵!我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小老百姓一个,目前在省城闲逛,有个能吃饭的工作而已,”
这话说出过后我忽然清醒,因为我口袋里装着提前预定的傍晚七点去省城的火车票,明天上班呢!
“快点!这位老娘!六点四十了!”我叫道,“把你那辆破车开来,送俺去车站!”
“啊?你这家伙,咋不早说!”恨我一眼说,“我看这样算了,送你去省城,我啥都不做,你养我!反正如今也没人肯要我,”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说,“我的工资还不够你那破车加油呢!再说我对收破烂很不在行!”
“呵呵!”陈眉笑道,“早二十年你说这话我一定和你拼命!”
“不会开玩笑也当真吧!”我觉得话有过失,
不想陈眉一把将我从舒服的座椅上抓起来说:“你还想磨磨蹭蹭哈!去车站也要二十来分钟,遇上堵车我看今晚上你不想陪老娘也由不得你了!”
“对头!这才是你现在需要的生活,记得一定要开玩笑,”我说,“为了避免生活里的痛苦,我们为什么不选择笑呢!因为我平生的确最最讨厌的事只有一样,”
“是什么?”我们走到车面前时陈眉歪着头问我,
“葬花!”我说完拉开车门就往里面钻,
这时候我觉得屁股上被什么东西踹了一下,回头看到她的右脚,
陈眉坐上驾驶室又转过来,看她一边笑着一边张牙舞爪地不打到我誓不罢休,尽管后座里的我左右躲闪,却还是被她击中目标。
接着,在陈眉的哈哈大笑中她那辆崭新的别克车向火车站箭一样地疾驶而去!
罗祥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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