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雷声震醒睡意朦胧的我,耀眼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晚,狂风刮得窗帘“沙沙”响,倾盆大雨拉响了业主爱车的报警铃……
翻开手机,北京时间凌晨4点28分。窗外,那些雷声,那些闪电,那些雨声拨动着我的心弦。轻轻推开时间的窗口,尘封在记忆中的温润如同电影里的精彩片段在我的脑海循环播放。
据母亲说,祖传下来的两亩田,两个伯父相继 “分家”后,最后分给父亲的6分田分别供养着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而我的到来让原本一贫如洗的农村家庭雪上加霜。母亲小心翼翼地将玉米糊喂到我的嘴里,不到两岁的我全部吐出来。吸允着母亲缺少营养没有奶水的*头,撕心裂肺地哭过不停。母亲一边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一边伤心地和坐在门槛上吸着旱烟的父亲说:“孩她爹,闺女不吃玉米糊,家里唯一的大米昨晚已经熬成‘罐罐饭’给她吃完了。再苦再累,也不能饿坏闺女呀?”父亲,放下吸得嗒嗒响的旱烟袋,把脸埋入掌心,听着我逐渐沙哑的哭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片刻兴奋地和母亲商量:“咱还是把分户到家里的荒坡开垦成田吧。”母亲低沉着声音回答:“荒坡附近,没有水源,只能靠天下雨抢水耙田,这不适合种植水稻。”父亲兴奋地说:“老天爷总会下雨,而且每天的端午节都要下大雨,我的闺女不就有大米饭吃了吗?”五个多月后,双手起满血泡的父亲终于把长满树木,长满野草,长满乱石的荒坡开垦成两亩旱田。
从我懂事起,记忆中的六月,不论睡得多沉的父亲只要听到瓦片上的雨滴声,马上披衣而起,撑着昏暗的煤油灯把从山上割下的草全部塞到牛棚里。雷雨交加的夜晚,套上“解放鞋”,带上斗笠,披上蓑衣,扛上铁耙,打着手电筒,赶着老黄牛奔往“旱田”。走在乡间小路上的吆喝声,挥动鞭子赶牛声总被风雨淹没。
傍晚,望着扛着铁耙一瘸一拐的父亲走上石阶懂事地问:“爹,你的脚怎么啦?”父亲笑着说:“我没事,今年,我的闺女有大米饭吃了,刚才在田里抓到了好多‘土狗崽’,晚上给咱闺女加菜。”我拧着装满‘土狗崽’的塑料瓶蹦蹦跳跳地进家门高兴地喊:“妈,我今晚有肉吃了,快点帮我煮。”,母亲笑着迎出家门,目光落到父亲的脚上,生气地怒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耙田要穿着鞋,总是不听。如果你踩到玻璃,你这只脚还要不要?”父亲微笑着回答:“我属猫,有九条命。不会踩到玻璃,只是不小心碰到石头,用点桐油烫下伤口就好了。”在锅里,‘土狗崽’被母亲用茶油炸得发黄,闻着那散发出来的香味,嘴馋的我情不自禁把口水往肚子里咽。饭桌上,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将碗里的‘土狗崽’全部夹到我的碗里。
六年前,在我准备高考的前两个月,清楚地记得在学校饭堂吃过晚饭的我刚走进教室,气喘喘的表哥把我喊出教室说:“啊妹,家里有事,你和班主任请一个星期的假。”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从来没有请过一天假,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是90多岁的爷爷病重了。
还没有走进家门,母亲的哭泣声传到我的耳畔:“孩他爹,你走了,留下咱和两个娃怎么活下去?”我拔腿往家跑,跨过门槛,村里的长老们,正把瘦如柴骨的父亲抬进棺材,在村里念书的弟弟穿着白衣,系着白带抽噎着焚香烧纸,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使劲拍打棺材妄想把沉睡的父亲唤醒。阿姨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低沉地说:“前段时间,你爹总喊肚子疼,在山城的医院检查是胃病,开了很多胃痛的药吃还是不好。到百城医院检查时已到了癌症晚期,因你正准备高考所以你爹不让我们告诉你,他说‘可以熬到你高考结束’。妹仔,你是家里的长女,你要坚强些,如果你倒下了,你的妈妈和弟弟怎么办呢?”望着父亲紧闭的眼睛,听着周围的哭泣声,咬紧嘴唇,把属于我的哭声咽回肚子里。90多岁的爷爷,泪眼婆娑地安慰我:“啊妹,你比你妈有福多了,她刚满五岁的时候,红卫兵把在你正在田里耙田的外公抓走,拖到山顶枪决。而你同样比我幸福,我的母亲在我八个月的时候就病逝了,那时没有奶粉,我是吃狗奶长大的。你是长女,要坚强些。”“哎,苦命的孩子,她爹临终前还沙哑着喊‘闺女,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我最担心的是你妈找不到钱继续供你读书’,呼吸停止了,眼睛还是瞪得圆圆的……”耳畔传来村里人对父亲临终的阐述,努力睁大眼睛,可是那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滑落到我的嘴里。母亲和伯父们商量父亲安葬的地方,母亲说:“孩他爹,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开垦的旱田都还没有来得及多吃几年,就让他永远守住那两亩旱田吧。”村里人和几个表兄弟在门口砌着“长城”,我们姐弟俩和几个堂哥守着父亲的遗体,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的长针,在悲痛的静夜里“滴答滴答”地慢慢推移。
第三天,准确地说父亲出丧的那天,天空下着瓢泼大雨,那些大雨应该是父亲的眼泪吧。两根碗口大的木棍穿过捆绑棺材的麻绳,几个伯叔兄长,轻轻地将父亲抬出家门,弟弟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乡间小路洒下了一地的哭泣声,回荡在山谷,久久没有散去。村里有种习俗“出丧的棺材是不能和地面相碰的,否则活着的子女永远没有好运”,路过泥泞的羊肠小道,有力气的村里人费力地慢慢移动步伐。我的姐夫和堂哥担心我们姐弟俩没有好运直接用肩膀扛着棺材走过那些崎岖的山路,那种感动,直到现在依旧震撼着我的心灵。到了坟地,盛着父亲遗体的棺材被平稳地放进坟穴,黄色的泥土,一点一点地淹没了父亲,从此,父亲永远守住了旱田而属于我的父爱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辞世后,呕心沥血开垦的旱田只能种些玉米,而我再也没有机会吃上栽在旱田的大米。无数次,梦见那两亩旱田在哭泣,梦见父亲在哭泣,等我醒时,枕头上沾满了泪水。勤劳,朴实的父亲,没有机会过上一天好日子,只希望他抛弃了苦难,到了另一个世界,不再那么劳累。泪水迷糊了我的双眼,双手,敲打不出键盘上的文字。只愿在漫长的风雨人生路上跋涉时,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
窗外,雷声停了,闪电停了,狂风停了,雨声也停了。我真实地听到了青蛙放开嗓子,清唱着那首失传已久的歌谣,可是清楚地记得,附近没有稻田。
-全文完-
▷ 进入湘江北去8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