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特殊的群体
有天在街上逛游,忽然发现我们的街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悄然亮起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他们衣衫褴褛,吸着劣质的纸烟,身边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上绑着一把明晃晃的铁楸,那就是他们矗立在此的道具,也因为这个道具,提供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提铁楸的”!∮
可不能小看,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劳动者,只要是体力活,诸如修补个围墙,改一个下水道,垒个狗窝,装个煤车,卸个沙车什么的……问起啥没有不会干的,拿他们的话说就是:没有两下子,敢站在这里么?那种骄傲不亚于“没有金刚钻,哪敢揽那瓷器活”!
他们都来自乡下,每天埋头在庄稼地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可是有一天他们厌烦了麦子播种以后,漫长冬日里蜷缩在家里,闲侃、抬杠、吵闹或者打麻将的穷极无聊的岁月,于是他们就在农闲之时,相互约着,提着铁楸离开家门,来到了城市,自发地在街头一角驻足下来,成了这个城市一个特殊的群体。
(二)提铁楸的一天
每天早上,月亮还没有隐去,他们早早吃过老婆做的饭,同村的就三五成群做伴,踏着露水,披着晨雾匆匆而来,和这个城市一同迎接一天的开始。当然他们要首先学会的是等待,不管是炎炎烈日下,还是冰天雪地里,他们都要从早到晚忍耐般地苦苦等待,因为并不是活计在预先等着他们,而是他们要像古罗马集市上的奴隶一样的,等待着有不同需要的人们来把他们带走。等待真是一件痛苦的事,那种难耐的焦灼和看不到人找来的失望不时地交织在心头!他们就天南地北地闲扯,海阔天空地神聊,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国际风云……侃的唇干舌躁,实在乏味,他们就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围在一起打扑克,没有人会当真的,没有人会投入的,即便手拿着牌,嘴里说着话时,眼睛一刻也没闲着,眼尾的余光却像机警的猎人一样逡巡着,注视着四面八方,在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望穿过去,希望那有活的主家快踏着祥云而来!一只接一支的烟卷缭绕着,袅袅上升的白烟却挥发不了内心的烦噪,直到烟灰烫了手指,才猛地一个激灵从郁闷中暂时解脱出来。
终于有人来了!大家像被围困在孤岛中的难民遇到了救援者一样,多少双眼睛里光芒四射,扔下牌一哄而上,把个主顾团团围住,像个个孩子一样雀跃着,欢呼着,自告奋勇地报名参加,眼神里的热望灼灼,要把主家烤化,让主家很难为情,有时一点小活,确实用不了那么多人啊。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抢到活的人,立刻飞奔上车子,在落选下来的伙伴眼巴巴的目光中,喜气洋洋地跟随前往。
有次几个开着小轿车的人车门都没开,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目无表情地说:“想干活的跟我们走,多少人都行,价钱好商量”。呵呵,从来没有过的爽快,今天运气好透了!于是大伙儿纷纷骑上车子,拼命追赶着前面那发疯般狂飙的车子。远远望去,尘烟滚滚,让人想起当年飞马给杨贵妃送荔枝的火急场面!后来的结果是累的半死,两轮的自行车终究也没有赶上高科技的四轮车!这些无聊至极的人正是抓住了他们找活心切的特点,闲的发疯后搞的残忍的恶作剧啊!而他们又是上了多少这样的当了,没人能说的清的……
中午,不管找到活没有,大家都要吃饭的,不过有了活干的人吃起饭来格外的香。这是他们一天中,在城里吃的唯一的一顿饭,而且是不得不吃的饭!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啊,肚子提意见是没法干那力气活的,所以即便是还没有被雇佣的人,也只好懊丧地去吃饭。他们吃饭是有固定的地方,不是随便是饭馆就进的,他们去的地方,是那种没有什么档次的街头小饭铺,里面又黑又脏,夏秋天里一定是少不了成群结队、嗡嗡嘤嘤的苍蝇来凑热闹的,稍微有点身份的人是不屑一顾的!他妈的,高级饭馆谁不想进啊,可那是咱去的地方吗?咱兜里那毛毛少啊,再说了一碟子一碗的吃,耽误事不说了,还不实惠,吃到肚子里不占地方,咱庄户人图的是填饱肚子了好干活,哪有那“一拖一挂”热乎乎、辣丝丝地吃着痛快!不清楚的还以为这说的是大货车呢,他们定点饭馆的老板可清楚了,每次他们来,进门不用说,脸上的灰尘还没洗完,“一拖一挂”就三下五去二的做好了——一大碗外加一小碗。钱还是一碗的钱——2元。可不要以为老板做的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谁傻啊,其实面条、菜还是一碗的量,不过是依照他们的恳求,多兑点水就成了。这样就永远稳住了这批主顾,双赢的事,大家何乐而不为呢?
暮色四合时,他们开始回家,一般离家十几里呢,走着走着就看不见路了,路上的车灯刺的他们睁不开眼睛,他们就跳下车子推着走,大家边走边聊,找到活做的人,就聊自己今天干活的主人怎样,聊今天又抓了二、三十块,,可以够孩子一周的生活费了。欣慰之情使夜风里都裹了一丝丝的甜意!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旷野里飘的很远很远……那没有抓到一分钱的,就无精打采、垂头丧气默默地走着夜路,埋怨着自己运气不好,心疼着那白吃的“一拖一挂”,脑子里在盘算着怎么回家给老婆交代……
到家时,女人做的饭热了凉,凉了又热地等了很久,看着男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地把挠着饭,女人心疼地嗔怪到:“你啊,饿死鬼托生的啊,小心噎住了,这一天两头不见日头的
(三)最美的风景
正是这些两头不见日升日落的人们,每天站在尘灰满面的街头,被冷风兜头盖脸地席卷着,被暑气通身透底地包围着,除非是有活找来的人,从没人拿正眼瞧过他们的,在大家心目中,提铁楸的就是最低等的!我曾亲眼看见一个醉汉手拿苹果狠狠地砸向一个民工!嘴里还不住地咆哮着:“看你不顺眼,老子就砸你!你还咋地?”那民工敢怒不敢言,被同伴用力推走,这种情况下,你只能忍,当然这比忍受那些风刮日头晒的恶劣天气,要痛苦多少倍,可是你也要伸伸脖子咽下这口恶气!否则就如同伴的小声劝说:你不想在这里混了么?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愤恨,眼泪婆娑了满眼,满脸: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为什么要拿他们出气?他们也是有尊严的人啊!他们是很普通,他们没有优越的生活条件,没有时尚华丽的服装,是不入这个城市的眼,他们也很平凡,平凡的在人群中随处可见,但他们决不卑微,也不下贱!一个去世的伟人说过:“卑贱者最高贵”!
农忙之时,当我们在空调间里还觉得热躁的时候,他们却在挥汗如雨地抢收抢种!我们的一日三餐里凝聚着他们多少咸涩的汗水啊!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怎能一边咀嚼着他们给我们生产的五谷杂粮,一边却在鄙视着我们的衣食父母呢?自古以来就是劳动创造了人类,推动着历史的发展,我们没有理由去高喊“劳动最光荣”,却在鄙夷着身体力行的劳动者啊,况且他们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不敲诈勒索,不贪污受贿,不阴奉阳违……他们靠的是自己的力气吃饭,凭自己的本事挣钱,这样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何错之有?何丑之有?
他们就像小草,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没有乔木的高大伟岸,却在每年春来时,默默无闻地以自己的朴素无华,以自己顽强旺盛的生命力,给寂寞和裸露了一冬的大地母亲一丝淡淡的绿意!试想:如果没有了这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绿毡似的青草,我们的世界会是多么的单调!
在我眼里,他们就是我淳朴善良、粗犷豪放、含辛茹苦、饱经风霜的父辈!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建设着自己的家园!他们,是最美的风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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