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车夫乐糖

发表于-2013年07月07日 下午4:57评论-2条

由于光头认为我还不是个太令人讨厌的家伙,在我值班和他早晨驱车来小区接领导的日久交往中,我们之间也由陌生变为亲热。

光头四十多岁,矮个子,肩膀上托着个方脑袋,嘴唇偏薄,眼睛大小适中,目光不太有神,走起路来很有力,把彩色的地砖踏得答答地响,两只脚不是在走路,简直像对地砖有深仇大恨,尽管他一直努力,那些地砖也没有出现任何裂痕和损坏。

妻子常年在外省打工,要努力挣够买房的钱才肯回来,光头的责任就是照看好上初中的儿子,他说做司机一个月差点三千的工资节约点免强够父子俩的生活开销。

光头每天早晨来小区接的主儿是市发改委的副主任,八点以前他开着那辆黑色的奥的就到了,这时候我也刚刚接班,听到口哨声便知光头来了,我用遥控器按开门,他一溜烟跑进我们物管的专用厕所里,因为这个时候小区外面的公共厕所尚未开门启用,以前也有一些晨练者一脸内急的模样求我行个方便,本人心肠并不太硬,我觉得这个比人的某些困难更加现实,需要立刻解决才行。为此我们的经理说过我无数次,他说厕所用的人多了臭气也多,同时认为我一定在收费,我不管对什么发誓我也从未收过一分钱,我也懒得向经理解释,反正他不相信。

发改委的副主任是一位六十来岁、目露凶光的老头,嘴巴和邮筒口一样宽扁,还不停地咀嚼口香糖,偶尔翘起嘴唇吐出一个泡泡来,像几岁的小孩,只是没有边走边跳。每天早上他慢悠悠地从小区里出来,挺个大肚子迈着古时宰相的步伐,光头称他为老不死的家伙!

我觉得光头应该尊重那老头,他能够成为市发改委的副主任必定有超过常人的能力。

“他当然有能力唷!”光头说,“他的那些能力我们还真应该好好学一学,每天做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工作就是躺在办公室沙发上看报纸或打瞌睡,晚上总是有应酬不完的饭局和赌局,偶尔也施展一下他那永远不想老去的内心,啃啃嫩草,那都是些九零后的女孩哟!”

见我显得奇怪,他接着又开始了:“你还不信?哦,这不奇怪,我可是亲眼所见,我手机里就有那些照片,我给你看看?”

“我心里有一套不可逾越的法律,”我摆摆手说,“涉足任何人的隐私我都会给自己判刑!”

他摇摇头,像我刚才那样表示不理解。

“我之所以常常背着叫他老不死的,”光头满脸怒气地说,“是因为有一次真是把我给气坏了!”

“真的?”我问,“说来听听?”

他摇着头,呶起嘴巴发出“啧啧”的响声,又说﹕“我记得那一次是在三环外的一个农家乐里,毫无疑问,有人向他行贿,我的家就在三环,只是方向不同。那里要建一条环城高速公路早在几年前就传开了!一般情况下,作为他的私人司机,每天送他回家是我的基本任务,那晚上我们吃饭过后他吩咐我在外面等等,说一会儿就出来,他便同一伙人上楼去了,到了夜里十二点,也不见老家伙人影,怕有什么意外,我跑上楼去,在一间烟雾缭绕的包间里见那老家伙正在参与赌博,大概一万一叠的人民币堆的快掉下桌子了!在他没有发现我的情形下我又轻轻地走下楼去,钻进停在路边的小车里继续等待,闲着没事,上网和那些女网友天南地北地乱聊一阵,后来我就失去意识,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我发觉天已经大亮,上楼去问,人家说赌局早已经结束,老头早就回家了!”

“回家了?”我问,“不是你还在车里等吗?”

“可不是嘛,我连他人都没见到!”光头说,“我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赶紧拨通了他的电话,没人接,又打他家里座机,这一次是夫人接的,可是,没听我说完夫人就打断了我,认为我这个人好奇怪,给副主任开车也不是一两年了,想不到还有这些举动,送老头回家是你的本分,完了还问要车钱,难怪他一身酒气地上床后不停地说:我自问也待他不薄!明天开始,不要那光头给我开车了!”

“你不是没有接到他吗?”我不解地问,

“问题就在这里嘛!”光头挠挠头说,“等到下午那老不死的醒来,看到他清醒后,我把昨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副主任这才摸摸头说,我也有点纳闷,记得我的车明明是黑色的,难道说在深夜它又变成绿色的了?而且问我去哪里,到了又问我伸手要钱,是你也同样要冒火的嘛!”

“怎么回事?”我问,

光头显然来气了,他把拳头捏紧朝空中一扬,说;“我在下面睡着了的时候,老不死的醉醺醺地下来举起手叫车,刚好不知从哪儿开过来一辆绿色的出租车,见他招手就停在他面前,他昏昏沉沉地拉开门就上去了,到了人家当然问他要钱嘛!”

“呵呵!”从不爱笑的我居然也笑出了声,

“他还冲我发脾气!”光头愤怒地吼着,“你说我该不该把他杀死煮了吃肉!或者把他活埋算了呢?”

“当然可以!”我继续笑,“不过这需要胆量!你敢吗?”

“那有什么!常言道,兔子憋慌了同样咬人!”光头显然气不打一处来,

“少说闲话!”我认真地说,“比起我,你家伙的工作也算是不错了!不就是每天早晨接他去单位,下午把他送回家就完了吗?”

“基本上是这样,”光头说,“下班后他有别的应酬很晚回家的时候毕竟占少数。”

“这不就对了!不是说每年老头还要出国两个月吗?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呢?去城里打野的,拉客吗?”

“你想得美!”他说,“老不死的每年去美国他女儿那里玩两个月,我就得把车停进单位的车库里,每天中午我去单位报个到才能够领工资,不过那段时间可真是逍遥,我上午下午都去茶馆坐着,实在是乏味了我还可以去休闲会所,等你休息那天我带你去,保管你流连忘返!”

“类似坠入五里云雾之中的天上人间?”我问。

“有点像,不过它不需要我们付钱,全凭人的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看你造化!”光头有点喜上眉梢。

到我休息那天,光头开一辆悍马来接我,车子穿过几条街道,过了几个红绿灯口子,就到了他说的什么会所。

把车子交给身着红色制服的迎宾小伙,向着肥面颊的服务生弯腰伸手所指的方向,我们进了大厅,里面的富丽堂皇自然不消说,一进去,一条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向上二楼的楼梯,二楼里更是闲暇幽静,只看到坐在彩色沙发里的男女正在侃侃而谈,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我们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就坐,服务生很快端来茶水,光头说这是成年人聚会的场所,来这里的男性年龄不超过五十岁,女性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甚至更大,她们往往都是些单身女性,而且一个比一个富有,来这里的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寻求一位看得上眼的异性,供其消遣,谈得对路了也可以销魂,因为以前的爱人或丈夫已经开始嫌弃人老珠黄的她们,转而寻觅更年轻的女性,被遗弃的她们无非是在追求一些她们认为平衡的东西而已,或许这样她们心里会好受一点。

“其实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男人都是有了碗里还望着锅里的家伙,”光头对我说,“我看你这家伙也不像是好东西,呵呵!你以为呢?”

“你觉得怎样就怎样吧!”我笑了笑,“不过我还是只雏鸟,从未涉足过此种场合。”

“那不更好吗!”光头眯起眼睛说,“你在这里堪称处男,一定有愿意为你殉情的女人,我可是熟得很,立马能介绍一大堆来供你挑选,像皇帝选美那样,你要不试试?”

“我试你个头!”我哈哈大笑,“如果不想试试老虎凳和灌辣椒水就马上告诉我,你有没有在这里销魂?!”

“这不是很平常吗?”他说,“我老婆常年在外面,有时候春节也不归家,久了不那个你说我能吃得消吗,而且我觉得自己也不是身体和神经有毛病的男人!”

“这也很难说,”我鼓起眼睛盯着他说,“不是说人不可貌相吗?”

光头也睁着眼睛,一副要吃掉我的样子。

这时候他忽然起身到我面前,用手遮住嘴巴靠近我耳朵说:“我暂时离开一下,电灯泡的我不愿意当!”

光头刚刚离开,他刚才的座位上就来了一位中年女性,这位女士生得红光满面,脖子上那块绿色翡翠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手指上戴满了各种形状的戒指,浑身散发出珠光宝气,她过于丰满的体型一时间让我很不适应,这使我坚信通过她食道进入的食品一点儿也不浪费地完全被她身体所吸收,她身上还有一种不曾闻过的香味直钻我的鼻孔!

“你好!”她对我说,

我点点头,只觉得她的声音妖里妖气地,混合着这里面的怪味我直想反胃,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很客气地应付了一下。

“看你模样简直不像坏人!”她说,“我过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不介意吧?”

“可是,我们并不认识呢!”

“这不更好啊!”她像是来劲了,“认识太久反而不妥,比如天天在一起的夫妻。”

“你是哲学家?”

“呵呵!”她笑起来,“你也认为哲学是讲道理的科学?”

“我不懂什么哲学,”我说,“贼学我倒是比较清楚,他们要生存就要去偷,长久的习惯使他们不愿意凭劳动去获得需要的东西,因为偷起来更轻松一些!”

我努力乱扯胡扯想让她尽快离开,谁知这位女士反而挥动她那莲藕一样丰满白嫩的手臂不停地拍着双手,表示十分赞同,还很有节奏,和一名出色的交响乐的指挥家没有两样。

“敢问你做什么工作?先生!”她已经有点兴奋了,

“本人不才,小学教员,饿不死也不想发财。”我骗她,希望她因愤怒而快点离开。

“哦哟!”她又拍手,“人类灵魂工程师,我小时候的梦想居然让你给实现了!我们一定要成为朋友,我有足够的信心!”

我无可奈何地摆摆手,仰望着有枝形吊灯和祥云图案的天花板不想说话了!

她还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语言着,希望她面前这位冒牌教师可以听懂并继续与她畅谈,见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搭讪,于是,她的嘴唇越翘越高,上面完全可以挂上一只水桶了!

恰好光头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怎么样?”他真诚地向我们说,“两位有没有共同爱好?”

只见这位身宽体胖的女性猛然起身,挺胸抬头地就要离开,刚走一步又回过头来对我的朋友光头说:“告诉你这位朋友,他把方向搞错了!精神病院不在这里!”

“你家伙怎么敢得罪富婆呢?”光头显得很不理解,“她的产业多得令人咋舌!只要让她高兴,你今后吃不完用不尽呢!当然你不知道,光是房子她都有十几套,而且都在城区值钱的地段,”

“那你干嘛不上呢?那么好的条件!”我说,

“你就是木头脑壳不开窍,各人的眼光能一样吗?我就是模样像刘德华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你,就算样子和猪一样人家照样爱的要死,这就是眼光!”

我向光头笑笑说:“那我还是有眼光,我始终认为你和刚才这位女士是天作之合、是绝配!”

“配你个头!”光头扑哧一声笑了,“肚子都饿了!本来希望你和刚才那位愉快地沟通沟通,今晚也有免费的法国大餐吃,谁知道你这家伙不识抬举,快点走!这里的伙食可不是我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光头把我送回小区,后来他又约我去那里,我说那都是些重量级的人物,我完全够不上那种档次,还是算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光头,来小区接送发改委副主任的司机也变成了一位更年轻的小伙子,依!这光头去哪里了?我有点纳闷,难道被那位过分丰满的女性拐走了?

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儿子呢!他要真是乱来的话,我一定上网呼吁立刻成立一个叫‘阉割派’的组织,头一个拿他开刀!

一个周末的晚上,光头忽然出现在我们小区的门前,他说是开着自己的北京现代车过来的,好久没有看到我他心里憋得慌!

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是患同性恋症了,是的话我们就此别过!

他说知道明天我休息,要我与他去郊外一个什么游乐园玩一天,当然还有他的儿子,希望我不要拒绝。

第二天,我们三个在郊外喝茶、坐观光车,他的儿子更胆大,坐那种升到高空并快速旋转的大型游乐设施,真是吓人!

我们玩得很起劲,完全有乐不思蜀的样子!

晚上回到城里,我们在一家火锅店就餐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件事,于是问他:“怎么你改行了?不来接那位老不死的家伙了?”

“被人挤掉了嘛!”他翘着嘴巴说,“他老婆的侄子退伍后没事情干,所以现在那小伙子取代了我!”

“这么回事呀!我说你家伙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人影呢!”我说,“那你现在做什么呢?专门进攻那些重量级女选手?哦,这下你可有的是时间!”

“原本打算向基建行业进军,你知道我们家附近要修一条绕城高速,当初我想我还是有机会的,我觉得给发改委副主任当了多年的车夫,只要他一句话,完全可以帮我搞到一段工程来做,可是,从我下岗以来,我给那老不死的说了无数次,刚开始他满口答应,却一直不见真正落实,我以为他老糊涂把这事给忘了,那天我又问他,他却说什么现在做工程都必须要竞标,没有资职的话根本就不可能!”

“或者他说的不无道理”我说,

“哎呀!你不懂!”光头有了怒气,“哪个不知道现在是关系第一呢?我认为老不死的就是不想帮我这个忙!真是辜负了我多年来鞍前马后地侍候他!”

“那你打算今后又做什么呢?总要找一个事情呀!”

“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我已经叫老婆立马回家,商量买房子的事情,虽然没有从老不死那里弄到工程,我却从他那儿得到一大笔钱,这可是他乖乖拿出来送我的,我心不厚,只要了八十万,加上这些年老婆存的,我想完全够了!”

“啊?”我差点叫出声来,“他愿意给你八十万?为什么呢!难道说老不死的欠你的不成?”

“当然他不愿意哟!”光头笑着说道,“不过我喜欢开动脑筋,一下子便让他乖乖就范!呵呵!”

我一脸茫然,感觉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也!这么快你都忘了呀!”光头说,“我手机里的那些照片,我无意中拍摄的,却想不到现在派上用场了,大大的用场呢!笨蛋!”

“照片?”我睁大眼睛问,

“说你是木头脑壳你还不信!”他得意地说,“我告诉老不死的,如果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一个老家伙与一些九零后小女孩的赤身合影的话,就给我拿八十万来,多的不要,少一分钱也不行!”

“那不成敲诈了吗?”我说,“而且他会相信你以后不再向他要钱?”

光头忽然温顺地笑了,他告诉我人不可太贪心,人家破财免灾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再落井下石把对方整冒火了怕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

我说那你今后可要小心呢!光头摆摆手对我说:“今后我与那老不死的井水不犯河水,和谐社会嘛,只要大家遵守规矩就万事ok了!”

我向光头笑笑,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罗祥芸

2013年7月7日下午,于狗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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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走出沼泽地点评:

作者借助“我”的视觉,刻画了发改委副主任和他的私人司机光头,从而揭露了现实中存在的一些不良现象和人性的另一面。小说看似在列举发改委副主任的种种劣迹,暗地里却对车夫光头进行了批判。文章结尾不错,给人深思。

文章评论共[2]个
走出沼泽地-评论

小说中“我”的安分,给了我们希望。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优秀作品。at:2013年07月07日 晚上8:37

月下的清辉-评论

有时候,我们等的不是什么人、什么事,我们等的是时间,等时间,让自己改变。at:2013年07月08日 晚上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