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叮叮当当金属的锤击声响起的时候,人们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铁匠铺,才会想起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佟铁匠。
铁匠铺位于镇子的屁股端,土墙断瓦的有一种摇摇欲坠感。
当初佟铁匠来到这里还只是个小要饭的。那日,老铁匠正与他的伙计吃着晌午,小要饭的他就站在铁匠铺门口用饥饿的眼看他俩用饭。伙计被看得挺不自在,操了捅火棍上去赶,但食物的诱惑力太大,小要饭的并不怕。老铁匠心肠软,将自己的那一份给了他,心想这样就可以打发他离去了。也许是无功不受禄的缘故,他铁着不走了,他要干活,铁匠活路要的就是这种倔强的刚性,老铁匠收留了他。
那时铁匠铺的生意还算过得去,铲子锄头镰刀什么的,农人需要什么,他们就打造什么。老铁匠温和可亲悉心帮教,小要饭的也很会知恩报恩,非常卖力,他不图工钱,只要日有三餐,夜有所寐,也就心满意足。叮叮当当,一锤就是二十来年,小要饭的转眼已是虎背熊腰,技艺炉火纯青,岁月把他锻打成了一条铮铮铁汉。
好景不长,外面工厂化生产的精良农具开始大量涌入小镇,工艺落后的手工作坊日渐受到冷落。眼见得铺面逐步走向颓败之境,先前的那个伙计不辞而别。雪上加霜,老铁匠不久亦撒手而去,只留下佟铁匠独守孤房。
叮叮当当声有气无力地稀落下去,而日子还得硬挺着过。佟铁匠的活计多半只剩下些为石匠们加工小零小碎的工具。
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一个女人突然闯进佟铁匠平静又平淡的独居生活。
这天,他早早地熄了灯和衣而眠,也不知啥时辰,棚门外一阵悉悉蔌蔌响。盗贼是从不光顾这个铁匠铺的,佟铁匠毫无戒心地起身拉开棚门。一个小女子,头发散披,衣衫破损,两手抱肩,瑟瑟发颤。他吓了一跳。
小女子哆嗦着嗓音,大哥,帮帮我,我又冷又俄。
日日死守铁匠铺的佟铁匠从没单独接触过女人,一时不知所措。
小女子说,我是逃婚出来的,他们打我关我,我受不了……我走了十来天,也不知走到啥地方了,我实在很难再走下去了。
这让他很犯难。他迟疑着,想起自己初来此地的情景,想起了老铁匠。
他把她让进了棚屋……
就像当初佟铁匠对老铁匠的知恩报恩一样,小女子为佟铁匠孤闷枯燥的日子作着有滋有味的的充实回报,生活的艰难并不怕,珍贵的是她有了安身立命的依靠,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佟铁匠从来不去掰着指头掐算,直到有一天,小女子告诉他,她有身孕了。
可是,厄运也就此临头。
一天中午,一个棒小伙破门而入,扯了小女子的头发横着就往门外拽:“你以为你跑到天边去了我就寻不着你了?走!”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佟铁匠愣了神。
小女子一面努力往回挣一面发出哀声:“大哥,救救我!”
佟铁匠猛省,拎起铁锤冲上去:“放手!”
棒小伙一手往胸膛一拍:“朝这里来。你强占人妻,你还有理?还要逼我去告你吗?”
佟铁匠心硬着手却软了下来。
小女子淌着绝望的泪,捧着腹,带着撕心裂肺的“大哥”声消失在大道尽头。
铁匠铺并没有沉寂下去,依旧叮叮当当着,但只是一种空锤的脆音了。
后来,佟铁匠从人们的视线中消逝。
再后来,镇里要拓宽大道,将破败的铁匠铺夷为平地。然而,每每月黑风高的雨夜,铁匠铺的旧址上依然隐隐约约发出叮叮当当的铁锤音。 (苏小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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