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温城的九月,阳光灿烂。天空蓝的像一块璀璨的蓝宝石。范思哲抛开手头的所有的公事和纷乱的心情上街闲逛。这纯粹是一种毫无目的的闲逛,他以此来缓解工作的压力和生活的难题。路上行人匆匆。车来车往喧闹异常。范思哲突然有些厌倦闹市,脑子里不禁有了隐居山林的念头。想到古代那些仕途不顺归隐山林的人,想想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趣,不禁从心里生出羡慕来。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的眼前不期的浮现了流苏的面容,不知洛城的菊花女子是否无恙?他的心里浮上一层淡淡的哀伤。九月,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流苏是否也开的正盛?想到她夜夜笙歌,宵宵艳舞的日子,他的心又不可挡的痛了起来。
流苏,流苏,你应该是那种靠在床上,一边闲闲的翻着心爱的书籍一边吃着心爱的零食,优雅恬静如水的女子。歌舞升平的日子会吞噬了你灵魂的。范思哲在不知不觉中皱紧了双眉。他忽然很后悔自己没有带她回来。
也许真的是彼此无缘吧。范思哲这样安慰迷惘的自己。想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竟然会像个小男孩一样跌进情网,他不觉的哑然失笑。但是,感情有年龄的界限吗?
三两个高中女生从他的身边走过。其中一个女生的话牵动了范思哲的心。
“知道吗?新街上新开的一家茶馆好有格调哦。里面的茶具尤其漂亮。还有纯一色的蓝底白花瓷器呢。好古典好优雅!”
范思哲的思绪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是在无意识的往新街的方向走去。为什么?为什么一听到瓷器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蔓延呢?到了新街果然看到了一家新开的茶馆,门口的大红灯笼仍是喜气洋洋的,他抬脚走了进去。这的确是一间很有格调的茶楼,装潢的很讲究:原木的地板,木色的茶桌,白瓷蓝花的茶具,茶座与茶座之间的隔挡是密密匝匝的紫色铜风铃,手一抬,便是一阵清脆,大珠小珠落玉盘……
茶楼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几个人。
范思哲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要了碧螺春,细细的啜饮着。
流苏从楼上下来,心绪极度的纷乱。来温城已经有一个月了,然而却始终不敢去找范思哲。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不时的会听到有关于他的事情。才知道,他的影响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也怪自己太任性,明知他是个有头有脸有妻有子的男人,却仍然任性的爱上了他并且不顾一切的结束了瓷器店跑来这个充满了他的气息的城市。可是来了又怎样?她始终鼓不起勇气去找他。流苏知道自己爱范思哲,从小孤苦无岱依的在炎凉人世间看惯了淡漠的人情,长大后又是在红尘中游戏的蝶,从来知道做潇洒一族,突然之间遇见了一个令自己心动的人,而且这个人也同样爱着自己,这份感情,流苏是舍不得放弃的。尽管是相见恨晚,总比不遇见要好。有些人,终其一生也等不到这种两情相悦的感情。名分算什么?婚姻又怎样?名分能保住爱情不变吗?婚姻又能够保障什么呢?这尘世间的男男女女,组成家庭的有千千万万,但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正幸福美满的呢?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人们用来安慰自己的美好愿望。这世界上又有多少有情人是终成眷的呢?
流苏相信爱情,却不相信天长地久,不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叹息声落入了正在喝茶的范思哲的耳里,他端茶的手颤抖了一下,碧绿的茶水溅了出来。可是他丝毫不觉得,他把目光投向了楼梯,这一看,不由的他又惊又喜。那从楼梯上款款而下的女子竟然是他牵肠挂肚的菊花女子!范思哲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但他眼前的流苏的形象却又是那么的逼真,他甚至可以感觉的到她的叹息声里包含的幽怨与无奈。他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渐渐的走近他的身边,紧张的手心冒汗。他在等她看到他。可是,天,她居然无视的漠然的从他的身边走过。
“流苏!“他忍不住叫了起来。
流苏猛地收住脚步。等等。她似乎听到了范思哲在叫她。对,是范思哲的声音,她记得他叫她名字时的那种语气。她想回头,却怕回头他就会不见,于是,她僵在了原地。
“流苏。”范思哲走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流苏,回头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你,好吗?”
“不!”她哽咽着,“我不回头。”
“为什么?流苏,为什么不回头?”
“我怕一回头,你就会不见了。”她说。
他轻轻的扳转她的身体,使她面对着他。
“流苏,是我。我就在你的面前。”他说,“我不会消失的。”
流苏的心颤动了!那眼中的他竟是如此的闪亮而真实,深的让人抓不住,却明明就在眼前。她小心翼翼的去碰他的脸。她竟能如此轻易的触摸到他的脸。他的眉是浓黑而充满个性的,他的眸子是那么的亮而剔透,眼神又是如此的智慧和深情,他的唇有着好美的弧度,如新月吸引着满天的星星般吸引着她的心。
是他!真的是他!流苏松了口气,整个人软软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范思哲,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她说,“我等的你好苦!”
范思哲紧紧的搂住她瘦小的身子,因为得来不易,他有些喜出望外的伤感。此刻,他才知道他们彼此是那么的需要对方。若非这次的重逢,恐怕两个人都会抱憾终身,郁郁而终。
“流苏,我真的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了。”他说。
“我也不许你再弃我而去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
范思哲急切的点头。他们以彼此热情的臂弯拥抱着对方。从此,便是生生世世的纠缠,也心甘情愿了。
在做了范思哲的情妇之后,流苏才明白什么叫做“等待”,什么叫做“煎熬”,什么叫做“若即若离”。无论在街上或是在餐馆或是在任何的公开场合,只要碰到范思哲和家人或朋友相伴的时候,她所能做的就只是低头急匆匆的从他的身边走过,不能与他打招呼,不能抬眼看他,生怕一个眼神就会泄露那个隐藏着的秘密。范思哲总是装作漠然的与她擦肩而过。流苏从不知道爱一个人会是如此的累,想放手时已是欲罢不能了。她已经习惯了被范思哲捧在手心了当成珍宝一样宠爱着了,也习惯了掏空了心等待他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习惯这一切的,总之,她逐渐的适应并且认命的接受了自己情妇的身份与生活。为了爱情,流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尊严。而范思哲所能给她的,也仅仅只是一份爱情而已。流苏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值得,但她却心甘情愿的为范思哲开成了一朵善等待的金线菊。
范思哲对流苏的爱意日渐加浓加深,使得流苏偶尔也会产生腰成为他的妻的念头,只是她从不敢告诉范思哲她的渴望,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告诉她,他是不会也不能放弃他的家庭的。而流苏不愿见他不开心,她只要能每天见到他,想享受他浓浓的情意也就足够了。流苏仿佛走进了一段古老的记忆。在错觉里,这是记忆中的江南小镇,那条铺着碎石的青石小巷,那石拱桥下潺潺的流水,那土木结构、墙面斑斑驳驳的石头房子,石板间的缝隙中露出的小草,靠着墙根晒太阳的老人,阳光下奔跑嬉戏的小孩子。一切都是那么的诱人。
“范思哲,我真的喜欢这个地方。”她靠着他的肩膀说,“等我老了的时候我就来这里,养猫、养鸡,过我的余生。”
于是,范思哲就买下了这里的一座古屋送给流苏。并且他在屋子的周围种上了大片大片的金线菊。自从认识流苏之后,范思哲在百花中偏爱上了菊花。他每天都会给流苏送花,却无一列外的都是菊花,或非洲菊,或雏菊,直到有一天他送给她一大束金黄金黄的金线菊时,流苏才奇怪的问他。
“范思哲,为什么你总是送我菊花呢?”
“你就是一朵菊花,人淡如菊。”他说。
流苏从此爱每一朵菊花,尤其是金线菊。
然后,流苏结束了茶馆的生意,窝在她的青石小屋里等外范思哲的爱情。流苏是个才气横溢的女,闲暇时她就画画,写作,努力的使自己的生活过的舒适。
范思哲每天黄昏时就来陪聊天,喝茶。偶尔流苏也会回市区过几天纸醉金迷的奢华日子,但更多的时候她更加愿意等在她的青石小屋照顾那一畦范思哲亲手为她种下的金线菊。
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流苏都会站在花丛中等范思哲。
流苏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宽宽的袖子随着风舞动,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每一朵正灿然开放的金线菊。迎着光,菊花在她的手下缓缓的流动,一朵朵的在她的手指下被她轻怜的握着,仿佛一朵朵发黄的记忆。而流苏不知道,这幅由她、金线菊和夕阳、古屋构成的画面,任谁见了也要为之倾倒。
范思哲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了一个梦境。
“流苏。”
流苏看到他,唇边扩开一个甜甜的笑,身影飘飘的像他奔去,长长的裙摆在她的身后飘成一只纯白的蝶。
老天!范思哲在心里叫着。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可救药的爱上她。她的眉间眼底,有诗有画;她的脚下裙边,有云有雾;她的嘴角唇边,有酒有梦。
她朝这边跑来,脚步轻盈,浅笑盎然。他几乎痴了。她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那么的迷人。
流苏在他的面前停下。眼珠乌黑晶亮,眼光清澈如水,眼神欲语还休。
“流苏,你可知道你有多美?”范思哲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
她娇笑着,不语。他忍不住低头吻她。
金黄金黄的菊花衬着他的蓝衫子,艳丽的如同梵高笔下的浓黄浓蓝,让人不敢凝视。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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