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一
1·
孙逊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十天十夜后，终于醒了，应该说他是被自己逐步复苏的疼痛感刺激醒的。这么多天来，他感觉象是赤身躺在冬日的旷野上，刺骨的冷感渐渐呑噬了他，直到周身麻木，连感觉的气力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分明被这种无以名状的疼痛惊悚了，刹那间更为可怕的恐惧感袭来，一时间疼痛感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记起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挥舞着向自己的左腿砍去，随之鲜血飞溅。他的手在第一时间本能地摸向左脚，幸好腿还在，再摸摸时，硬硬的象一根木桩，显然比正常的腿大出好几圈。他挣扎着，想起身看看，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动弹之间疼痛感又回复了，从大腿根部始，疼痛象一股强电波向全身散射，并随着心脏的跳动，一波又一波冲击着渐渐苏醒的肉体。此刻，他全部的愿望就是要明白左腿到底怎么了，试着动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如同左腿长在别人的身子上。
“我的腿到底怎么了？！”孙逊重复着发出一声声颤抖的哀嚎。
刘天宇迅速从陪床上跳下来，拧亮电灯。“老四，没事。先躺好，不要动”，刘天宇一遍遍安抚着孙逊。刘天宇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已凌晨2点37分。多少天以来，他一直等待并莫名害怕着这个时刻的到来。
刘天宇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安慰孙逊。他略略思考了一下，还是在孙逊苏醒的第一时间给林晓婷去了个电话。林晓婷在电话里的声音充满惊喜，这多少增加了刘天宇对她的一丝好感。她急切地说了声马上就到，匆匆挂了电话。
孙逊是他15年前初来这个陌生城市结识的第一个兄弟，随之又认识了陈锋和张临风。四人相识后很是投缘。一个月明的夜晚，四人在街角大排档上茹血饮酒，结为兄弟。刘天宇排行老大，陈锋、张临风、孙逊分列其后。刘天宇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和陈锋、张临风用水果刀划破食指，再将血液滴入四碗白酒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唯有孙逊一刀刀温柔切肉，割了五分钟还未见血色，最后在六只眼睛的注视之下，才奋起一刀，却也只是涩涩地挤出几滴血液。就这么一个似乎缺点血性的兄弟，却不明不白地遭受了这一次血光之灾，老天爷的眼睛真是长在屁股上去了。
刘天宇强挤出微笑，这个表情已练了15年，挤出的比自然流露的还显得真实。但这一次刘天宇决不是皮笑肉不笑式的虚伪，他是要用微笑来体现大哥的温暖，用微笑来感染他的兄弟。
“老四，你昏迷几天了，大哥一直在这陪着你。”
“谢谢大哥，我的腿到底怎么了？”孙逊在这个时候也要将他极讲礼貌的性格突现出来，刘天宇明白他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了。
“没事了，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康复只是个时间问题。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修养就是。”刘天宇故作轻松，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孙逊的这条腿能保住的概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十天来，他与这家医院骨科和神经科的专家们已作了充分的沟通，这是家百年老院，以医技精湛闻名全国，专家们的会诊意见比法院判决书还要权威。为促进专家们的积极性，刘天宇除了找卫生厅领导挂电话亲自过问外，还隔三岔五地送送红包，连对护士们都不例外。其结果是医护人员不仅对他的要求有求必应，而且还会得到额外的优待。
“还疼吗？我去叫值班医生来看看”，刘天宇盯着孙逊的眼睛，将一股自信强有力向他传递。
“还好，我能挺住。大哥，辛苦你了。”孙逊的眼睛有点潮了。
刘天宇起身往门口走去，开门的一刹那，孙逊突然问了句：“大哥，你刚才与晓婷通过电话吗？”刘天宇回头笑了笑： “你那个小妖精马上就来”。
医生和护士一会就和刘天宇一起来到病房，又是量体温又是察问病情的，言语轻细又亲切。孙逊说除了疼之外，没别的感觉。医生悄悄把刘天宇拉到一旁，说有一种进口止痛药，效果如何如何好又无副作用，而且还可与吊针配合使用，就是价格贵点。刘天宇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医生建议进口药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高回扣，但效果不一定就好。刘天宇将医生拉出病房，说进口药未经充分的临床应用，不保险，还是用传统一点的止痛药较好。刘天宇说着说着就掏出1000元现金，塞到医生手里，说我现在走不开，你开完药后帮我到药房买点。医生接过钱后，笑着说老兄放心吧，就招呼护士一起开药去了。
“你看看，医生刚才对我说疼痛是正常反应，不疼才坏事呢。疼过了，你的腿就好得差不多了。”刘天宇抓紧时机进一步打消孙逊的顾虑。
“我知道，但我左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是伤口处很疼。
“你左腿绑着石膏，当然没感觉了。这就好比脚被蛇咬后，在腿上系一根绳子，腿上当然也没感觉了。”刘天宇明白病人的心理，有时也象个小孩一样，需要哄哄。
“二哥和三哥现在怎么样？”孙逊问。
“阿锋从香港回来看过你，请了三天假，前天刚走。临风性格较冲动，在医院反而不好，我让他回水调歌头看场子。再说，那儿也离不开他。”
“水调歌头的经营没问题吧？”
“怎么会有问题呢？你被砍了的消息，市局林局长那边帮着封锁了。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放心吧。”
“砍我的人是谁？破案了吗？我怀疑是李长庚一伙人干的。”
“目前老林正投入人马全力侦破。凶手怀疑是职业杀手，在几秒钟之内就完成这既准又狠的动作，未经专业训练的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刘天宇听到李长庚这个名字，心中顿生起无名业火。他基本已确定这次事件是李长庚雇杀手所为，五万元一条腿，还真不是太贵。关于报复李长庚的计划，刘天宇这几天已想好方案。如果公安能破案，将其绳之以法是最佳选择，但凭公安的几条破枪，能破案吗？如果在半年之内找不到证据抓捕李长庚，刘天宇就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刘天宇知道自己的计划，现在还不能对孙逊说，只能恨恨地说：“砍你就是砍大哥，凶手决跑不掉的。”
“那我还得在医院呆多久。”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在医院好好养伤，别的就不要管了。这事我也没通知你爸妈，一则不知怎么开口，二则怕二老担心。”
“千万不要通知，等我好了再说。”
两人正聊之际，房门猛地被打开了，林晓婷风一般跑了进来，一把搂住孙逊的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这个坏逊儿，这几天可把我吓坏了，现在醒了，让我亲一下。”林晓婷一边哭着，一边在孙逊的脸上和着泪水猛亲了几口。
“大哥在，大哥在。”孙逊一个劲地提醒，反倒更激起林晓婷雨点般的红唇攻击。
刘天宇明白在这个时候还是得回避一下。说了声大哥累了，回家睡觉去，转身就出了房门。在刘天宇关上房门的一刻，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感。
林晓婷不是刘天宇喜欢的那一类女孩，一点都不是。刘天宇强调女孩的淑女形象，善良和理解是第一位的，智慧和能力排在第二，如果再加上美丽，就几乎于完美。这种女孩，刘天宇常常自嘲说比天山雪莲花还少。近十年来，刘天宇的事业如日中天，身边也美女如云，可他连与她们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自从妻子十年前病逝后，爱情就在他心中忽然空出一个空洞，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占据。妻子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刘天宇并不是单从情感上这么看，从其骨子里也这么看。妻子的骨灰，就深埋在自家庭院里一棵桂花树下，多少次夜深人静之时，他靠在树上一言不发，泪水静静地如注般渗入脚下的泥土中。
刘天宇反感林晓婷，并不是因为她的歌女身份。她代表了另一类女人形象，生性活泼，玩世不恭，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从林晓婷粘上孙逊的第一天起，刘天宇曾不下十次地提醒过，但孙逊说他就喜欢这种女孩子。平时，刘天宇的话对孙逊还是相当有影响力的，但在林晓婷的问题上，刘天宇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天天亲热起来而毫无办法。孙逊是水调歌头夜总会总经理，而林晓婷是一个签约歌手，她是不是看上他的身份和地位？至少，刘天宇在他们交往半年的时间里都象个猎人一样观察着，但还是察不出这种味道。孙逊比刘天宇小一岁，今年也三十七了。林晓婷刚二十出头，却与他毫无代沟地谈恋爱，总在刘天宇心中留有一个疑问。再说，特别是孙逊与前妻在二个月前离婚，也使刘天宇对这个第三者印象更差了一点。
刘天宇启动汽车后，已是凌晨4点零5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刚才孙逊和林晓婷的亲热情形，使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妻子。他驱车飞快地在街上狂飙，他想念妻子，渴望尽快回到曾经两人精心打造的别墅，妻子在桂花树下等着他。
本文已被编辑[书剑浪子]于2005-3-17 18:59:4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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