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真奇妙，让你惊奇都来不及：杀人犯坚称自己杀了人，可检察官却凿凿论证这人并非他所杀。十三亿人都想找个官位坐，可部长却警告女儿千万别从政。天下的母亲都盼孩子当官光宗耀祖，可一个母亲却埋怨儿子当官不如回家种地。一男一女都说自己是在床上自由坐爱，一点财产纠纷只是情人间的内部矛盾，可检察官却说这女人是在敲诈，这男人是在嫖娼！可相反，嫖完了整个红楼佳丽这事，却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看一些案例解剖，才稍微明白一点其中的奥妙：有人问陈良宇判18年为何不上诉？刘志军为何不要辩护律师？其实答案是一个，就是他们不想和组织对抗！因为他们都是组织的人，对组织太了解。在台上时自己如何对待脱离组织的人，技巧驾轻就熟。沦落到自己，下场如何，也早有预见。他们压根儿不信法律和律师，坚信审判就是演戏，律师就是木偶，判决书并非检察官和律师当庭辩论的结果，而是法庭外早讨论好了提交领导审查过的文稿。作为组织的判官，哪个院长敢不按领导批示办？除非他不想干了。作为组织的犯人，活着虽好，不能活就自杀，死时也要喊一声“组织万岁！”好让组织放心。

这方面，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说的明白。他说：我是党的人，怎能请律师同党对抗？党要把我怎样就怎样。组织有意冤枉我，那是要考验我的耐力。如果我表现好点，组织还可能判轻点。自己请律师辩护，不仅白花钱，还落个态度不好，何必呢？

如果说这话太虚，还有实的。汶川地震捐款案的被告沈梅英，一个多月的审讯，她楞没承认贪污一分钱，就是经血流在裤子里不让洗仍然拷着都没认。可当纪检将她40岁生的17岁儿子从学校抓来拷上手拷，再拍成照片给她看的时候，她当场大哭一下就全招了。于是她被理妆、喝水，录像，按口述写下认罪书。只是在法庭上，她又全盘翻供，当庭控诉自己受的刑讯，以至整个法庭200多人的旁听席全场唏嘘。但法庭仍采信了她的认罪书，否决了对她的刑讯逼供，最后判她十二年。可以说这女子的伟大不亚于江姐，可她对抗组织的结果显然没法和江姐比。你也可能会说她儿子不地道，但这也好理解：母亲为儿子牺牲了自由，儿子又何苦为母亲自投虎口？作为狗尾，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沈还在服刑，倒是主审法官辞职不干了。

知道了这些，再看一些类似的事，也就理解了。文强在最后跟儿子会面时说：千万不要从政，更不要去对抗。刘志军对官方指定的律师说：犯罪指控本身我都认，事实都是这样。我放弃辩护，也不要律师辩护。律师说刘志军颇有点看透了生死的感觉，他认为自己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一切依靠组织，还是组织说了算。

知道了这些，也就彻底理解了“四人帮、陈希同、陈良宇、陈同海、谷开来、王立军们”在法庭上的表现。要说看点，谷开来以领导的口气在法庭上评价法庭感谢法庭很昂扬，王立军则面对判决感动的涕泪纵横很感动，陈希同则可以说是配合最默契的一个，江青则肯定是一个反抗到底了的巾帼。但不管他们的表现怎样，对最后的结果都没半毛钱干扰。故此，再对照雷政富和刘志军在庭上的表现，其高下差别就不言而喻了。

由此再延伸点，回顾苏联契卡时代只有社会主义才会出现的法庭审判：所有被告都不为自己辩护，相反他们一上庭就主动控诉自己的罪恶，把自己描述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魔鬼，然后一致要求枪毙自己。临死还要用最美好的辞汇赞美斯大林同志的伟大，号召国民跟党走。

其中有：共产国际领导人拉科夫斯基供述：“我从东京回来时，口袋里装着日本特务的委任状”。财政部委员格林科说：“对党和人民的信任，我像黑夜一样背叛了。我背叛了党、祖国、和元首。到现在我因我的阴谋被揭露而高兴”。托洛茨基说：“归根到底党是对的，因为党是无产阶级完成其根本任务的独一无二的历史工具。”政治局委员加米涅夫说：“不管对我作出什么判决，我都认为是公正的。你们要勇往直前，一起跟着斯大林奋勇前进。”….揣测一下这些不可思议的法庭表现背后的故事，就知道人家不愧是祖师爷，中国法庭还真该多多的向老师学习。

看往昔想今朝，突然明白，这历史也许真的在轮回。《好了歌》里唱道，将相被荒冢草没了，金银到眼闭没用了，姣妻在死后随人去了，痴心的父母被不孝的子孙坑了。这歌显然过时了，需要将几处调整一下，如“功名”换成“官位”，把“娇妻”换成“情人”。这样的话，当这首歌从刘志军的唱出来，让雷政富母亲再卡拉一把，那效果一定很感人。只是很遗憾，当他们知道这些“好”的时候，已经接近“了”了：纵然八十岁的老太警告了，那纵身花月的儿子却未必明白。纵然身陷囹圄的父亲劝诫了，一心向上的女儿未必不会继续走父辈的路。正如那道人所说：“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他们也只要等到了了，才知好不好。

有人说中国缺少笼子，要做一个来关权力。也有人说笼子不一样，关老虎的笼子，狐狸能自由出入。要我说笼子这玩意并不好，远不如一堵墙。况且中国人一直不善造笼子而善造墙。国家有一条伟大的墙，城市有一圈坚固的墙，紫禁城四周更是一圈绝无仅有的红墙保卫。

不过，这些墙都不如另一座，那就是南墙！这玩意白天看不见，晚上摸不着，关键时刻却无处不在，让你无以遁形。大墙威严，闲人不敢窥视。一直身处大墙外鸡零狗碎，偶能目睹大墙内仙气昭昭，更加神秘于这玩意的构造：它应该不是关老虎的笼子，否则的老虎会慢慢习惯，绝不会在笼子上撞死。它也不会是专政的法律，这玩意白纸黑字妇孺皆知，权力当然更会绕着走。究竟这玩意是什么，还是不要说“好”，只看它如何“了”，相信更有意思。

于木鱼宅

2013-6-2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