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事以来，爷爷总是这样一个样子　：中等个头，头戴一顶旧军帽（但上面没有五角星），眼睛炯炯有神，脸颊瘦削，胡子刮得很干净，一年四季穿着一件灰白色长袄，尼龙裤、高帮棉布鞋。天气热时他就把大衣的纽扣接下来，走路时喜欢双手插腰，把大衣撑起来，就像一只老鹰撑开翅膀。

他对一般的小孩用的是严肃式幽默，如一天，我和几个与我同行的小伙伴在玩耍时看见他，他就用严厉的声音说道：“小娃们，不要到处去别人土里乱刨啊，要是他们知道，会把你们掉到树上给他们家守庄稼。”因为那时我们喜欢到别人家的菜园去摘黄瓜、地瓜等。因此，我们村的小孩子都不大喜欢他，包括我的弟弟妹妹。爷爷也总是对他们很严厉。独有我，有时候犯了错，被爸爸妈妈知道了，要“治”我的时候，爷爷总是站在我这边，我很喜欢爷爷。

爷爷总共有六个儿女，我爸、二叔、大娘（niang1）、二娘、三叔、三娘。其中二娘、三娘已经不在了。我五六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和三叔一起住，我爸和二叔分出去了。大娘嫁出去了。

我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冬天了。特别是冬天的晚上。白天就是上学，放学后就和伙伴们去滑雪。晚上就到爷爷家去听爷爷讲故事。冬天，爷爷家是不生炉火的。平时积累的木桩这时就派上了用场。那木桩经过许久的晾晒，不休多，就以两个，就可以生一堆很大的火，而且，又大又耐烧。我很喜欢去他家。爷爷读过很多书，虽然爷爷上的学不多，什么四大名著、武侠小说都都读过很多。还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民间故事那就数不胜数了。我记得，我还小一点的时候，爷爷给我讲了狼外婆的故事，并告诫我，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把我吓得一个星期都不敢出去和伙伴们玩。自然，那些什么桃园三结义，三打白骨精，武松打虎，一个个都让我十分着迷，加上一边看的电视剧，我就更加痴迷了。

爷爷还有一位老邻居，我叫他赵伯公。就住在爷爷家的不远处，那位赵伯公爷爷家串门。有时候，我也在场。一天，爷爷正在讲长坂坡，赵伯公也在听，爷爷说道张翼德正在桥头，大吼一声，把曹操吓得撒腿就跑时。我都听呆了，痴痴地望着爷爷把手举起的动作，横眉怒眼。这时赵伯公发话了：“张飞没赵子龙厉害，赵子龙万军之中，救出刘阿斗啊！”

我忙抢答道：“赵子龙也没有关公厉害啊，人家温酒斩华雄。”

赵伯公看了了一下我：“关公我就不信，他打得赢张三丰！”他说时有点自豪。

爷爷看我们挣得厉害，就答道：“张三丰厉害个屁！孙猴子更厉害哦。你看他，咋打都打不死。”

赵伯公大笑道：“哈哈，他没有观世音厉害，观世音一念紧箍咒，他就喊饶命。”爷爷说：“他会有如来厉害？我就不信了。”

我和赵伯公都呆了，“没人比如来厉害啊。”

我突然灵光一现答道：“哈哈，如来佛没我厉害呢，我用一根手指就打败他了。”

爷爷和赵伯公都愣了。我眼珠一转道：“我把电视机一关，他不是吓得不在了么？”爷爷和赵伯公才反应过来，我们三个都笑了。这时，外面的树枝咯嚓一声响，我们都下了一唬跳。顿时哑然无声。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又爆发出更大的笑声，爷爷和赵伯公脸都笑红了，花白的胡须，灰白的头发都竖立起来。我更是笑得眼泪鼻涕一脸都是，不断用衣袖去揩。

又是夜，我又去爷爷家串门，手里拿着爸爸用竹条给我编的竹羊头，爷爷很高兴，对我说道：“你到那边家里捡几个洋芋果（土豆）来这里火上煮，我帮你这只羊加上后面两只脚。我高兴地点点头，。我去捡洋芋果，爷爷去找竹条。用一个开水壶加了水，放在火上，发出的响声，我看着爷爷编竹羊脚，一会儿，一只竹羊就完成了。我高兴的拿着细细玩味。真有趣，这只羊有羊角、羊嘴、羊腿、羊肚，一身青色可爱极了。我玩过很多，这种羊头，这个绝对是最好的。我一边玩着，一边又叫爷爷讲故事。一个故事说完，洋芋果就煮好了。爷爷从橱柜里拿来蘸料。有盐、辣椒、酱油、酸醋、还有很难得的花椒油。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又有火、有吃辣，弄得我满头大汗。吃完后。我们都沉默了许久。爷爷慢慢说道：“小f，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咋们家的故事，你要听吗？”我看着爷爷很认真地答道：“嗯。”

爷爷慢悠悠的讲起来：“以前，我们家有你爸、二叔、你大娘、二娘、三娘、三叔。那时你三娘、三叔都还小，你奶奶背着你三叔，和你爸、二叔我一起在杨尔子克栽包谷。你大娘在家做饭，之后，就叫你二娘帮我们送饭。你三娘还小，哭着要找你奶奶，你二娘就背着她，给我们送饭来。那时候，杨尔子克除了一块空地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我们干活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之后就没动静了。时而不时听到林子里传出呜呜的声音，我们都听得不是很清楚，我们喊了几声，也没人应。最后，听见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就叫你爸你二叔去看看，你爸他们去看时，你三娘、二娘已经被歹人害死……”爷爷说到这里时，声音有点儿颤。“那后来呢？”我问道。我有点害怕有点想哭。爷爷看看我道：“后来，凶手找到了，找人写状纸的时候，因为歹人就住在我们村，有文化的人都不敢帮写状纸，我们求了很多人，最后，那个歹人被枪毙了，但是，因为你奶奶伤心过度，只要提到你二娘、三娘，她都会哭晕过去。所以，我们都不在她面前提这些事。”爷爷摸着我的头，爷爷的脸被火光照的通红，眼睛在灯光照射下很亮，很深邃。接着他又和蔼地说道：“小f，我说这些，不是要你记什么仇，只是想让你知道，人活着，就是靠那口气，别人无论又有怎样大的能力，都会有不能帮到你的时候，那时候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从爷爷家走出来，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天被压得很低，又被漆黑的树顶上去。从此，我便记住了那个夜，那场雪，以及爷爷说的那些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