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光总是那么美好。正在吃早饭,我叔就在他家的窗口对着我家喊:“小胡,今天要执行任务啦,老地方等你。”我妈一听,忙说道:“我们家东村口还有半截洋芋还没完呢。你不能去啊,你要去了,我非扭下你的耳朵。”我一想到夏天玉米地里长毛的玉米叶割人又辣又痒的场景,心里凉了一大截。于是计上心来。
三口并两口把饭吞晚,就对妈说:“妈,我去一下茅斯(厕所)。”根本没听见妈说什么,一溜烟,就到了茅斯旁。从草垛中抽出鱼竿,就到村口与我叔他们会合了。
暑假都放假回来了,今天的人真齐。我叔(别人叫他老刘)、龙叔、荣叔、鱼仔、白胆(很调皮的孩子的总称)、秤砣都到了。龙叔、荣叔和我叔是同辈的,鱼仔、白胆、秤砣和我小一辈,但年龄上都相差不过五六岁,虽说隔辈,实则朋友。我到之后,队伍便出发了……
我们村有河,但河太小了,青蛙都能从这边岸跳到那边岸.所以作为“野战队”(我们队名)的成员,是绝迹不会去那种地方去钓鱼的。只有村里的那群小女生才会到那里去练习“狗刨式”。
我们要到的是离村比较远的“沙田河”,那里河水清澈,河面宽广,水又很深,是我们野战队的首选之地。
要去沙田河,要穿过一两座大山才能到。六月的阳光永远那么毒辣,但走在林子里倒是一种享受。斑驳的树影,在长满野草的小路上跳跃,不知名的虫儿、鸟儿在树林里叫着,虽然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我知道他们很快乐。
七个人,把鱼竿上肩,摆臂一致。我敢保证,和电视上那些接受检阅的军队的威武的军姿差不了多少,也同样肩负着“神圣的使命”。自然,我们的队伍也不是永远那么严肃,而是在热烈的讨论着我们一天的计划,而且发扬民主精神每个人都积极的“献谋献策”。
当要到达河边时,计划基本上定,行动便开始了。活动第一项:钓鱼比赛。
蚯蚓是新挖的,又红又嫩,穿在鱼钩上,鱼儿百吃不厌。说到钓鱼,咱们队里白胆最厉害。他每次都会钓到很多的鱼,就算调到和他同样多的鱼,他钓到的鱼也一定会是最大的。因此,我们队中便得出一个结论:白胆前世一定是条鱼,要不然,他不会取得那么巨大的成就。一切准备就绪,钓鱼就开始了,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漂筒的动向,一旦漂筒微微一颤,全身的肌肉都会紧张起来。今天的太阳格外的毒辣,没钓多久,脑门就像擦了辣椒水一样,火辣辣的。眼看接近中午,却只有白胆,钓了几尾鱼,其他人都烦了,把目光都投在白胆的漂筒上。就在这时,白胆的漂筒猛烈地颤动了了几下,我们的心仿佛都跳到了嗓子了,白胆把握时机,猛地一提,鱼竿瞬间弯成巨大的幅度,白胆大笑道:“今天老子钓到一条大的!”大家都兴奋了——白胆搞到一条大的了。白胆更是紧张,嘴角随着鱼竿的方向倾斜着,像有千斤重,手都颤微微地抖着。鱼竿承受巨大的拉力慢慢向水面上爬上来。当全部跳出水面时,发现那条鱼一动不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破布鞋!我们先是面面相觑,接下来便是捧腹大笑。龙叔是龅牙,牙齿是关不住风的,这一笑,口水就像蛇吐液一样,从嘴巴里一喷而出。他发现后,忙用手捂住嘴,但早已被我、我叔、秤砣看在眼里,我笑得双腿发软,眼泪、口水流了一脸,瘫在地上打滚,谁知道,岸是斜的,我差点就滚到了河里,还好我叔用脚拦住了我,我还只指着龙叔在笑。众人见此,也笑得东颠西撞地倒在地上。白胆更是又笑又气,把破鞋子扔到了对岸的山里,坐在岸上笑。
本来就热,加上一通爆笑,早已筋疲力尽。大家都说:“早钓鱼,晚钓虾,中午钓只癞蛤蟆。”谁都不钓鱼了。于是大伙决定进行第二个项目:游泳。
大家脱得一丝不挂,裸泳便开始了。说到游泳,最厉害的便是秤砣了。他得这个外号就是因为那时他不会游泳,其他人逗他,说教他游泳,把他抱到水深处一放,他便像秤砣一样一声不响的沉到水里。大家都笑着说:“他秤砣落水——不响”。这小子就这样发奋了,在水里苦练了两个星期,不但蛙泳、蝶泳、直插样样精通,更绝的是,他能足足在水下憋上五分钟。因此,在水中捉迷藏往往他是最后的赢家。于是,大家一直叫他秤砣了,因为人怎么能在水中憋那么久呢?
大家玩了几次水中捉迷藏,又玩了几次水中找宝(就是找一块比较好看的石头作为宝藏,主持人把它藏起来,其他人去找)自然,做主持的是我叔。因为,我们都认为他是最公正的。玩了几次,累了,大家都跑的岸上的光石头上躺着晒太阳。水很凉,躺在热乎乎的石头上晒着太阳,心里也暖和和的。
刚躺下,大家就开始聊谁的身体最强壮,谁的苦毛最多(大人们认为,苦毛多,将来就越有福气),甚至观察随的害羞处比较大等等等等。突然,白胆站起身来,扭着光秃秃的屁股走到龙叔的跟前,龙叔正在修脚指甲,没注意。白胆摸着龙叔的脸嗲声嗲气的说道:“小妞,给爷笑一个。”看看白胆的动作,见他说出那样的话,我们又是一阵爆笑,龙叔一听,又气又羞,一脚揣在白胆的大腿上,白胆失去平衡,一个倒栽葱跌进了河里,白胆在河里还是不依不饶,又说道:“小妞的力气还挺大的啊,大爷喜欢。”我们一个个笑得仰天趴地,肚子都抽了,躺在石头上喘气都骂“白胆是人妖啊!”
晒完日光浴,便要开始下一个项目。我们赶紧穿好衣服。谁知道,我们穿好衣服后,发现鱼仔还在找衣服,,问这个问那个,谁都不知到是谁拿了。秤砣穿好衣服,懒洋洋的躺在岸上发话了:“哎,鱼仔,你咋回事,你是织女啊?衣服让人偷了?”说完呵呵地笑。鱼仔知道是秤砣搞的鬼,就对秤砣说道:“秤砣,你把我衣服藏在哪了快点拿出来。”秤砣东张西望说道:“谁看见了?我没藏啊,不要冤枉好人哦。”鱼仔道:“我知道是你小子藏的,快点交出来,你不给我,我就把你做的坏事抖出去。”秤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说道:“什么坏事啊?”鱼仔诡异的说道:“嘿嘿,那天你是不是在我二叔家的南瓜里拉了屎?害我二叔家拿去喂猪,一刀砍出屎来,我回去就跟我二妈说。”鱼仔的二妈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妇,为了牛吃了她家的一根包谷,她差点用刀砍了吃包谷的牛脚。因为,秤砣拉屎在她家的瓜里,虽然不知道是谁,她却能在家里骂一个早上的那个“砍脑壳的”。刚好,鱼仔放牛在他二妈家庄稼地旁看见了,秤砣一听,脸色大变,胆怯怯的对鱼仔说“不要告诉他二妈”。连忙找来鱼仔的衣服,亲自给他穿上。我们都笑骂秤砣是“涨包仔”!
穿好衣服,下一个任务便开始了。我和鱼仔年龄最小,先去侦查地点,发现目标之后,确定没人,便用阳雀叫通知他们。然后,鱼仔和我分别到河的上下游放哨。有人就唱《东方红》。主力出击,得手后,我叔用口哨告诉我们,我和鱼仔停止看哨,分别从不同的路径去山林中与他们会合,然后回家。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大人一般都不在家。下午是放牛时间,一般小孩都不会有其他事,除了放牛,毕竟牛是村里第一生产力。我要准备的便是一只碗、一双筷子、一碗白米、一勺油、一戳辣椒粉、少许盐,然后赶着自家牛到村口与他们会合,各家牛人到齐之后,便到那个有山有水有草的地方,开始我们下一个项目——野炊!
我们的看牛场是一片早已废弃的庄稼地,由于很久没人耕种,清一色的的属地草,又长又嫩,很厚实,很耐牛的啃嚼。牛的啃嚼就像牛耕地一样细致,一丝不苟。草不厚实,草就会被牛啃成白地,寸草不生。因此,我们很喜欢放牛在那里。
就在看牛场的边上的高地上,有一口井,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泉水都咚咚冒个不停,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没有我们村时,这口井就存在了。井水甘甜,清澈透亮,就像我们村里人,心里有话就当面说明,从不藏着掖着。它就像一个免费加油站,为进山打柴的人们、经常出没的小动物提供水源。井旁的一块空草地那里便是我们的乐园。
来到井边,大家把从家里拿的锅碗瓢盆都放在地上,像是一次大移民,接下来“各行其是”。龙叔负责看牛,因为他虽然读的书多,但视力极好,一天他跟我们吹牛:“他能看见二十米外他课本上的字。”我们将信将疑,打开他的课本,任指一个字,他都能辨认出来。我们半信半疑,因为,课本是他的。但我们找来纸笔,写同样大小的字时,他果然辨认出了。我们都称:“神!”于是,在放牛时,看牛的任务交给他,有“猎物”时,分给他一部分。
我和鱼仔年纪小,任务是拾柴火。白胆和秤砣力气大,他们的任务便是去搬石头砌灶。我叔去剖洗干净今天的战利品——一只大麻鸭和几尾鱼。荣叔是不干活的,因为后面还有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交给他。
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跟荣叔到山上野炊,就深深被他的厨艺吸引。一锅土豆酸菜汤就能让大家吃上五碗饭还意犹未尽!这样的战绩在野战队无人超越。白胆、秤砣、鱼仔和我干完之后,一部分人开始生火做饭,一部分人去帮我叔打整猎物和配料。今天的菜很丰盛,一只鸭、几尾鱼、葱啊、蒜啊、姜啊还有一株硕大的白菜约么三四斤,都全了,虽然不像镇中的菜馆那么丰盛,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毕竟是自家种的,纯天然。
洗好之后,便到荣叔出手了,只见荣叔把锅架在灶上,便催白胆加大火,火舌像从石头的缝隙中喷涌而出,荣叔在热锅中加入我们从家里带来的油,只听得呲呲作响,匀锅之后,便加入辣椒酱、姜片顿时,香气四溢,煸炒一下,便放了拍碎的大蒜,荣叔提着锅柄,来回抖动,锅中的东西上下飞舞,我们看得目瞪口呆,之后又加入少许的白酒,顿时窝里变成一团火,香味更浓了,我们都看得喉结蠕动,口水外溢。火势减小,荣叔便加入一大锅水,又把切好的压块放在锅里,盖上盖子,便对便对白胆说:现在用小火慢炖。不一会儿,鸭肉的味道就飘出来了,白胆就手痒了,掀开盖子,筷子就伸进去了。这时,我叔看见了,站起身来,一只手,拉着白胆的小腿就往外拽,拎着他就像今天拎着的那只鸭子。白胆疼得呀呀直叫,我们都笑了,都说:“吃独食的,今天只能吃我们吃剩下的骨头。”
过了一会,鸭肉煮好了,荣叔把鱼肉放下去,煮一下,便说“可以动筷了”。今天的鸭子很肥,白滚滚的汤水上还浮着一层油脂,大家都称赞这只鸭很肥。白胆早就按耐不住了,操起吃饭的家伙,不装饭,先夹一块肥鸭,就往嘴里送。谁知道,那块鸭肉很烫,刚放到嘴里,就像炭火一样,白胆吃在嘴里,烫的他全身乱颤,赶紧吐出来,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哈!哈!哈!哈!哈!活该!”我们都笑着说。
荣叔早已把准备好的辣椒拿出来,里面还加了葱花、姜末、胡椒粉、味精、酱油、酸醋,舀一勺滚烫的汤汁浇在上面,发出嘶嘶的声音,那香味,在十步之外肯定能闻到。于是大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锅碗瓢盆一起响动,组成一支欢乐的乐曲。汤本来就很烫,加上六月傍晚的余热、辣椒的燥热,汗水与鼻涕并流,分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进到肚里。大热的天,汗水早已湿透衣襟,为了不影响发挥,早把它脱了。自然,裤头是不能扒的,那是对粮食的尊敬,不敢亵渎。
一场大战,便在快乐中拉开了。一溜烟的功夫,锅里就只剩下残汤。但人人都端着碗,丝毫没有退却之意。这时,大白菜就派上了用场。一看就知道,这大白菜是荣叔家的,提起他家的大白菜,谁都不得不翘起大拇指,个儿大、卷得紧、又鲜又嫩、叶茎又薄、纯天然,实在是白菜中的极品。加大火,把白菜拧到锅里。比赛继续。渐渐地就有人退出了,我叔虽个子大,但是饭量不行,刚过六碗,就放下碗了。龙叔、荣叔也败下阵来。之后我退出。现在,就只有鱼仔跟白胆了,看白胆吃得那是脸如红枣、唇如猪肝连短裤都湿了一截。相比之下,鱼仔倒是很淡定,只见他微汗熏熏,夹菜、扒饭、咀嚼有张有翕,很有律动美,他的肚子就像永远填不满的天坑。最后,白胆在放了一个长长的屁之后,终于停下咀嚼,鱼仔镇定地说:“啊?你不吃了?那我把剩下的汤全喝了哦?”我们笑声还没停,就听见鱼仔这样说,更笑得泪花满面,捂着肚子打滚。鱼仔的饭量大,大抵如此。
吃过饭之后,便歇一下,养足精神,迎接下一个项目——唱歌。休息后之后,便开始唱歌。我们唱的歌,有流行歌、课堂里学的歌、自编的歌、根据流行歌重编的歌、重编的课堂里学的歌。关键还是要唱我们的队歌:“野战队,野战队,青山和绿水;一起跑,一起追,天崖海角都相随。野战队,野战队,大沟涨大水;不相弃,永相随,天涯海角身边陪。”一边拿着锅碗瓢盆击打,一边大声歌唱。荣叔的歌声很美,什么歌都能唱,而且模仿刘德华的声音特像。我们都爱听他唱,爱跟着他唱。龙叔的声音很嘶哑,高音唱不上,低音唱不出,时不时能把《爱我中华》唱成《我的中国心》。因此他还没唱,我们就开始笑了。他却故作镇定:“你们不要笑,我要唱了。”一开始,那声音就像别人不小心撕破衣服发出的声音,又沙又哑,他唱一句,我们就笑得翻滚在地,他自己也红着脸羞涩地笑了。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划过西山,青山在薄薄的暮色中,显得安详而静谧,空气也透着梦一般的甜蜜。每个人带好自己的东西,跨上自家的牛背,自觉地排成一队,走向回家的路。我们是战士,是这片土地上的精灵,在静穆的草地上,送走夕阳的余光。若干年后,谁会想起这段早已尘封的往事,记得那些人、那些事。大概都在梦里吧。请不要吵,还我一个安静的世界,让我回到梦一样的童年,那怕只是短暂的一天,也是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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