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江湖到底什么样子,也从来不知道江湖在何处。没有见过江湖但常听人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也许,这是对江湖最好的解释。彬师兄曾经说过,我们闯的就是江湖,我们身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江湖,只要心还没退隐,我们就还身在江湖。
我们的江湖,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恩怨情仇,也没有门派纷争;我们的江湖,是从我们少年派自己的圈子,走到散伙,又从散伙走到了今天的没落。虽然没落了,但是,我们的江湖,一直还在,就在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就在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
彬师兄帅气和从容淡定,喜欢浅笑的他,每次笑起来都很贼很贼的,认识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傻而且得可爱;饼哥知识渊博足智多谋就是不喜欢笑,要他笑,除非我们在开小差的时候被师傅逮了个正着;火鸡瘦弱无骨关键还长得黑,说着一口我们都听不太清楚的方言,所以每次他开口说话我们都会笑,他也会笑,然后笑着继续说他的方言;涛涛是初中部的,那年分居被宿舍掌门人发配到我们宿舍,后来这个死不要脸的小朋友就轮流把我们几个都睡了,然后我们四个人都很照顾他,经常对着他说类似“涛涛,把这双运动鞋放到那边去”的话;我是流氓,总喜欢把自己和杨过相提并论,所以他们都叫我神雕。
我们的江湖,就在金鸡山第六中学开始。想当年,我们学校被流行着一句话,叫“xx六中门朝南,不出才子出流氓”。口号非常的响亮,只要稍微念过几年书的人都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门派,只可惜,师门不幸,中道落魄,人才凋零,任凭掌门人如何教育门下弟子,却总如外人所言,不出才子出流氓。
不喜欢和别的师兄弟为伍,我们的商品房里住了我们五个人,我们的江湖,只有我们五个人。其他人的奋斗与死活,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与我们毫无关系。下了课,教室里找不到我们的身影,放了学,我们的身影绝对不会阻碍学校里任何一道美丽的风景。比如酸枣树下,比如花圃前,那一堆烟头,就比如人家的暴雨梨花针,只是没有那么细。
我们的江湖,风云四起。我们把历史课当做是故事,所以我们都说那个师傅是在瞎掰;地理老师画着不着边际的球,她常常把我们弄晕掉,到最后我们都尊称她祖师婆婆;英语老师说了一个火箭的单词,我和饼哥就在角落里分析火箭的原理,最后这个英语功力八级的师傅停课十分钟,还说要把我和饼哥送上太空,那次开始,我喜欢叫他宇航员;那时候的文言文搞得大家都很头疼,以致都忘了那个师傅的尊姓,只知道他大名叫大林,后来别人尊称他斯大林;那个死胖子的函数实在难学,记得有次,火鸡直接操起一叠秘籍砸在他脸上,扬言这辈子都只会使用基本功;一说到政治,就知道我们是一群思想不过关的流氓,要不然不会趁女师傅说“市场经济是上下波动的”就开始幻想“上下波动”,口角两侧还伴着哗哗的哈喇子。
江湖,总是要闹出一点喜剧,配上一点悲剧的。喜剧的是,彬师兄身边总是可以收到很多异性的眼神,不会眉来眼去,但是我们看着那些小字条总会毫不保留地在练功房里大声宣读,然后仔细地去发现有没有脸红的姑娘。悲剧的是,饼哥中了收音机的毒,最丢人的火鸡做梦都说自己在踢世界杯,稍微好一点的彬师兄无时无刻不把实验楼前面那两个框当成是nba现场,最悲剧的是悲剧还没发生就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我,我们共同的悲剧是,每次考试几乎都是第一名,而且排在最后的那几个名次。
涛涛在我们当中,完全是个娃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练就怎么练。劈叉,横劈竖劈,但是到最后居然一个也没劈成功,倒是我自己劈下去了。俯卧撑撑不起来,后弯腰腰不行,上吊吊不上去,枉费了我们这群狠心的流氓对他的煞费苦心。和我们在一起,他的学习成绩也注定了初中就一定要毕业,而且永远毕业。不过说到吃面,那可是无人能及。话说涛涛和我们一起吃沙县小吃,他要吃拌面,面上来,只见筷子微动几下就不见了面的踪影,神乎其神,更绝的是,涛涛端起磁碟把碟里拌酱舔得干干净净,彬师兄犹说,面钱与洗碗的工钱相抵了。
江湖,我们的江湖就是这样,不爱读书,自甘堕落。在江湖上行走,我们没有任何的本领,却屡屡化险为夷。我们的江湖,是我们生活和成长的圈子。
生活,总会有成长。成长,总是要长大。长大了,总是要面对离别。
离开的时候,我们说好了永不分离。彬师兄说“考试的时候你们都坐在我的周围,我把会做的都给你们看,你们把会做的都给我看”。火鸡说要坐在彬师兄的左边,饼哥说我坐右边他做后面,我们约好坐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势,因为师傅教过,三角形是最稳定最牢固的形状。但是,老师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理,不敢让我们做这么冒险的实验,最后,我们被逐一击破,各自败下阵来。输了的那天夜里,彬师兄率领我们去了网吧然后在录像厅里通宵看了一晚的人渣录像,被蚊子咬得皮破血流,大清早的在街上,一块钱买了四个馒头,成了名符其实的流氓,我们输得很惨,甚至输得很麻木。我们的江湖,开始散伙,开始没落。
过了诺干年,江湖上已经找不到我们这几个流氓的踪迹,有人以为我们退出了江湖,也有人说,我们没有退出江湖而是继续去了不同的地方做了各自的事情。还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跟真的一样,比如说彬师兄在南洋一家镖局当了总管,经常南上北下的与各大山头的大王寨主都有往来;比如说饼哥在闽西北一带混得小有名气,垄断了那一带的饮料市场,在业界无人不知,提及他的名讳,更是老少皆晓;至于涛涛,谁也不知道,想当年体格那么差劲的他后来是怎么当上城霸的,有人说是因为他们家在六扇门有亲戚,也有人说是他善于明抢豪夺,不过事也没有定论,很多说法未必可信;只是火鸡,娶了一个比自己高又比自己白的女子为妻,现定居中原一带,据说靠贩卖药材起家,如今也是腰藏万贯声名显赫富甲一方了。至于我,留在了沿海一带,既然这个江湖散了,我得找个地方落脚,安安心心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一方面做点小本生意,一方面好四处打听一下他们几个的下落。
我们的江湖,散伙了,但是并没有没落。确切的说,应该是得到了重生。几个小流氓,能有今天的成就,或许这就是这一路的积淀。我们曾经有一个共同的江湖,只是后来,我们各自走了自己的江湖,我们从未离开江湖,只是我们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在这个江湖中混迹。虽然我们一直不知道江湖是什么,也许,我们生活的这个圈子就是江湖。
如果真如彬师兄所说,只要心还没退隐,我们就还身在江湖。那么,如果我们的心还在一起,我们是不是就还在同一个江湖!如果是,那么我们的江湖,一直都还在,就在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就在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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