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天气预报说夜里全国大部分地区大雨暴雨。我跟着说没准明天北京又要减少百十号人了，妻子骂我乌鸦嘴。可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却说明天又不能开车了，上次下雨差点陷在立交桥下。儿子接过话茬说，这次大雨，就是不会死多少人，反正保险公司要倒霉了。

预报果然很准，躺下不就就听到雷声阵阵，雨声哗哗，不得不起身关窗，看到那雨势的确不小。关于下雨，能做的的也就这些了，----身居四楼，只要水没到这高度，就可安心睡觉---且关上窗户后，那哗哗的雨声立即小了很多，就像已经离来很远了一样。

躺下接着睡，忽然那安息了的雨声又开始大起来，只听母亲高喊：“快抓把引火柴，要不明天就吃不上饭了”。于是赶紧跑到麦秸垛上使劲撕下一把麦秸再跑回放到灶膛里。母亲又喊：“快把东屋的塑料布拿来。”立即又跑到东屋拽出塑料布，和母亲一起将一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遮盖起来。然后，就跟着母亲一起，将一些能搬的东西一件件搬到屋檐下。这时候，雨已下的很大，等把一把铁锹拿回来，母亲已全身湿透了。

又过了一会儿父亲和姐姐也回来了，当然也都是一身精湿。然后一家人就坐在一起看屋檐下的水柱，听父母一声接一声叹息村西的玉米地肯定又淹了。诅咒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完。

“啊，快起来看这好天气，天居然是蓝的，云居然是白的，跟张家界居然差不多呢？”迷迷糊糊地被老婆摇醒，才知道刚才做了一个梦。而此刻窗外的雨的确也已停下，窗外的风景还真像老婆说的那样：有着是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很有点初秋的味道，相当让人惊奇。---老婆最远就去过张家界，那里就是她心目中的天堂了。

等穿好衣服站在窗前，却发现让人惊奇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对面楼房的墙皮原来不是灰色的，居然有点青绿。自己的眼神居然并没有太花，三四公里外的天线塔居然还能看的这么清楚！自己的嗅觉居然也没有痴呆麻木，深深呼吸一口雨后的空气，居然能感到有一种久违了的舒畅。

就在自己还在惊讶的时候，老婆已经用同样的办法将儿子惊醒了。隔着两道门听见老婆在嚷嚷：你三年在北京酱缸里呆着，大概早忘了蓝天白云是什么样子。今天咱们破个例一起出去走走，就当去洗一次肺。

就这样，几分钟后一家四口就下楼了，---另外一口是那只两个多月的狗，相信它来到这世界的两个多月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真正的蓝天白云，如果今天不出来看看，也许它一辈子到死都会认为世界本就该这样灰蒙蒙。

楼外早已人来人往，熟人见面的招呼也不再是吃了吗而是天气真好啊。小狗来到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也异常兴奋，让人不得不跟着它跑来跑去。于是人也更近距离的发现路边草坪的草居然不是灰突突的也可以这么水灵，小广场上的花也不是死蔫蔫的居然也可以如此鲜艳。三人半跑半走的走出很远，停下来时不约而同的弯腰做了几个深呼吸，反正自己觉得这味道还真和洗肺差不多呢。

前面是一个水塘，一夜的雨让水面升高了许多。一块原来立在塘边的牌子此刻像船一样歪斜漂在水面上，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水深危险，请勿下水。儿子试图把牌子拉过来，被老婆制止了。老婆说这牌子反正也没用。别说水深，就是不深，也不会有人下水，谁会到这污水里游泳啊！

这话显然有点煞风景，可此刻却没人意识到，反成了勾起她回忆过去的引子。接着老婆就说起小时候淘气的事，说她家村南有条小河，冬天水小可以滑冰，夏天水大，就是大家洗澡和游泳的好地方。家长不让女孩子去，但一帮小伙伴总是偷偷去。拐过一个弯的地方，是女人们专属的天地。那里的水可真清啊，看得清里面的小鱼小虾，看得清水底的石头水草，一个猛子扎下去，在老远的地方露出头来，再长长舒一口气，就带起了一身的清凉。……

妻子的兴奋，当然是她自己的，不过自己也陪着高兴，因为自己的家乡也有一条小河，只是不在村南而在村北。至于和小伙伴一起玩水的次数和时间，也肯定比老婆的更多更长。但儿子显然不能理解这些，他打断了老婆的兴奋，说我怎么没见过那条河？村南不就是一段壕沟吗？老婆像忽然醒了，对儿子说，你说的是冬天，要是夏天有时候还是有水的。

老婆虽然这样说着，但刚才的兴奋却一下冷了许多。因为谁都知道就算夏天壕沟里有水，怕也只有脚面深，别说游泳就是洗脚都不够，还得憋口气免的被垃圾呛死。今天这样的蓝天白云也许偶尔还可以见到，童年那样的河水清清怕只能留在童年的记忆里了。---而站在儿子的角度，就算天天听父母诉说这些，怕也只能当成传说去理解了。

不过，还算庆幸，至少今天儿子还享受到了一次蓝天白云的洗礼，相信这一天的情景也一定会留在他的记忆里。那样三十年后，他就可以再跟他儿子说起今天的美景。但愿到那个时候，那个儿子不会像他今天这样也把今天现实里的蓝天白云，当成是父辈虚妄的传说。

自己也知道这“但愿”是如此心虚。三十年前自己经历的事实，已经成了今天儿子心目中的传说。昔日习以为常的蓝天白云小河流水绿色蔬菜，现在多数已经成了难得一见的奢侈品。谁又能肯定今天正在发生的事实，不会是三十年后少年眼里的传说呢？也许三十年后真会像一副漫画那样：老师带一群学生参观博物馆，学生问老师一件展品的名字。老师说这东西叫树！并解释说自己小时候这东西满地都是，而现在它只剩下这一颗，作为展品在这里展览了。

往回走的时候，三个人都看见了远处一座钢厂里四个直插云霄的烟囱正热火朝天的工作着，一家焦化厂高高的排毒塔正喷云吐雾的生产着。三人都没说话，只是儿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老婆憋不住说：别说它们是污染的罪魁，它们也是市长的腰杆呢！我也忍不住说，别那么悲观，趁着今天早晨还有这蓝天白云，就奢侈的享受一把吧。把今天的感受好好的记住，也好将来对孙子描述描述。

于木鱼宅

2013-7-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