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北极星(第二章)王道

发表于-2005年03月17日 上午11:42评论-0条

第二章(上)

一年前的现在,我异常清楚地记得,天气非常之怪,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下一滴雨。老天爷怕是精神病犯了,指使着火球一般的太*烤着地球,像烤白薯一样,仿佛非要把它烘熟才肯善罢甘休。那些个不识趣的知了还在树上聒噪个不停,搅得原本就很闷的空气更加令人窒息。我的脑袋都快爆炸了! 

午觉醒来,浑身都没有气力,想做的一些事情都被滚滚的热浪逼退。我百无聊赖地剔着手指甲里的污垢,随后草草地洗了把脸,坐在吊扇下,打开电视机,搜索着可供我解闷的频道。偏偏这时刻老妈像幽灵一样突然降临到我的面前,我还算是个比较识趣的人,连忙关掉电视机。然而就算我这样躲避,仍然没能躲开一番责骂:“你别嫌我现在罗嗦,到你明年这时候,怕是后悔都来不及,现在说你都是为你好,你还别不愿意听。” 

其实我对自己的要求还是挺高的,目标直指北大。现在看来,直想笑,笑自己不过是个被命运摆弄的玩偶,还有那些所谓的理想和志向。不过当时是的确是这样想的,这倒不是源于自负,而是确实有这个实力,可是老爹老妈总放心不下,生怕儿子给他们丢脸。真搞不懂,全校第一都考回来了,怎么还疑神疑鬼的呢?我也不是想玩,更不是怕读书做习题,只是想放松一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就是这个道理?可惜来自各处的压力充斥着我的世界,不让我有喘息的机会。这时候,我就想起和浩臣在一起的时光来,和他在一起,有的是欢笑,有的是闲情。 

想曹操曹操也到。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浩臣来了,忙不迭地迎了出去。老妈纵然不快,但也不好写在脸上,只得眼睁睁看着我兴高采烈地笑着。 

“好你个小子,回来了也不去找我玩。”浩臣笑着说,并摆弄着我桌上的笔。 

我反问道:“你不也没有来找我吗?最近忙些什么呢?” 

“忙个屁!昨天刚放假,大后天就得去学校补课了,真混帐!”浩臣愤愤不平地说。 

“补课不好吗?总比在家里好,我们就不补,真是可恶。”我咕哝了一句。 

浩臣笑了笑,指着外面说:“是怕你妈妈罗嗦?” 

我也笑了:“是啊,你却跑了,和别人去玩,我还要一个人呆在这几平方米的地方关着禁闭,你说说看,谁的命运好?”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们学校补课,行不行?”浩臣挠着头说。 

“这样,行吗?”我有点顾虑。 

“没有问题,我们升高三是要换老师的,再说了,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浩臣拍着他那肌肉并不十分发达的胸脯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既师出有名,又可以摆脱囚笼,我不禁拍手叫好起来。到了晚上,跟老爹老妈一说,他们起先有点疑虑,后来终于被“免费补课”所打动,也就放行了。我忍不住自夸自己有苣停谷荒艽恿轿换厦艿摹熬佟笔种谢炝斯ァ9皇窃倮系赖牧匀艘沧ゲ坏礁苹暮暄健?

就这样,我展开了我快乐的胜利大逃亡,从家里一直逃到浩臣的学校,一道儿的还有海平——浩臣的堂弟。别看他们俩30年前是一家,都姓谢,可是浩臣跟我的关系却更铁,大概这就叫投缘吧。究竟为什么投缘,就不是我所能够了解的范围了。人这东西其实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因为人有思想,有思想便显得难以推测,难以控制了。难怪**要这样说: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无知无欲。他让专制者调教出这样的子民,当然容易统治了。 

学校不算大,到处都是四层高的楼房,整把校园围了个圈,活像个监狱。东南角是学生宿舍楼——两座稍显破旧的灰白色楼房,男生住的是南边的一幢。我们通过一条水泥甬道,走进浩臣的宿舍,刚进去,就有人迎头叫骂道:“谢浩臣,你小子的作业做好了没有?” 

我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瘦得出奇的家伙,瓦刀脸上冒出个高高的鼻梁,眉毛细得想根线,眼睛却很是有神。看着几张陌生的面孔我很不自然,他们打量着陌生的我,也显得很不自然,脸上写着惊奇,大概在想:这人是谁?来干什么? 

浩臣把东西往自己床板上一仍,说:“对不起,本人从来没有按时做作业这习惯!” 

我从心底真佩服他活得潇洒,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想过像这样肆无忌惮地生活,却一直不敢付诸现实,因为我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好孩子怎能那样没有规矩呢?我终于明白了我和他之间的差异——我总放不下心里的顾忌,怕在别人眼里是个好孩子。 

“快补吧,晚上要检查的。” 

说话的是另一个人,面皮倒也白净,头发草草地散在头顶,个头大概比马拉多纳高半头,鼻梁上骑着一架眼镜。 

“他怕个屌,他有情妹妹帮忙呢,对了,你和你情妹妹一起来的吧?”瓦刀脸诡秘地笑着。 

“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呀,她只是我普通朋友,我也不知道她来了没有,她恐怕还是住宿在外面吧。”浩臣笑道,“不谈她了,来,介绍个哥们你们认识一下。”说完把我推到前面。 

“这是和我从小玩尿和泥巴长大的朋友,叫舒小波,他在二中是全校第一呢。呶,这是我兄弟,叫林云飞,班上有名的瘦猴子,那戴眼镜的是我们班上的高才生卞庆国,不过比你怕是要差一截了。哎呀,我还是比较羡慕你们学习好的人,虽然自己认为学习好不好只是表面现象,不代表真正的才学。” 

其实我何尝不是有类似的想法。虽然自己在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那样出色,但是我还是觉得无拘无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可见人们所谓的不满足,就是源于自己的缺陷。 

我赶紧向人家打招呼,并握住了林云飞伸过来的手。我笑着说:“我们班有个人比你还要瘦呢,我们都叫他麻杆。”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浩臣说:“走,去教室先,听说换老师了,也不知道都换了哪些人,但愿我们的严老不换。” 

“告诉你吧,都换了,老严当然是要换的。”卞庆国边用手比画着边说。 

“那谁做班主任?” 

“杨‘铁手’!”林云飞瞪大眼睛说。 

“哼,以为让四大名捕来了就能行?”浩臣笑笑说,“久仰老杨的大名,今年好会会他了。小波,知道吗,我们学校有著名的四大名捕,这老杨,手段极其毒辣,据说没有他摆不平的学生。” 

“哦,到底这样毒辣?”我好奇心大起。 

“老杨大概四十刚出头,哎呀,保守得像七十岁的人,整天就知道向人吹嘘他的党性是多么强,可惜一次优秀党员都没能评上,是政教处的副主任。”林云飞解释道。 

“小林子你还别乱说,这年头,越是不能评上优秀的人还就可能真是优秀的呢。”浩臣一本正经地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教室里,我坐在浩臣旁边,拿起他的书,翻了一下,说:“怎么你的书这么破?什么书到了你手里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浩臣打了个哈欠,说:“你这么想就对了,别以为是用功用破的,什么读书要破万卷,什么韦编要到三绝,哎呀,我可没那么大的耐心。” 

我从来都不会对他的任何话语感到惊讶,因为他这个人有点怪,虽然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错,但还没有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多时候我总觉得我们就像一起跑步的两个人,而我总落后几步,怎样追也追不上。 

“小卞同志,把你的作业借我参考一下。”浩臣拿出自己的空白的暑假作业。 

“借你可以,”卞庆国说道:“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卞了!难听死了。” 

“遵命,好了吧。” 

卞庆国抽出自己的作业,扔了过来,浩臣接住后就抄了起来。一时间没有人搭理我了,只好看着谈笑的学生们或窗外的棉花糖似的白云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外面传来了拍球的声音,浩臣一下子来了精神,丢下正在抄的试卷对我说:“小波,帮我抄一下,完了到操场上找我,我去玩一会儿。”说完不容我反应就急冲冲跑了出去,好像有人跟他抢似的。再回头一看,林云飞也跑了出去。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帮着他抄着答案,那个卞庆国的字比较草,我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看来“字如其人”这个词并不正确。由于嫌“考古工作”麻烦,加上只有几条题目,于是我索性自己做了起来。 

刚全做完,正想出去找浩臣,突然有人蒙住了我的眼睛,随后传来甜甜的声音:“猜猜看,我是谁?”这时我才感觉到那双手的细腻温和,紧接着又嗅到洗发香波的味道。这之间只是零点几秒的事情,但我能清晰地分辨出先后来。 

我吓了一跳,在这儿我只认识浩臣和海平,顶多再加上刚认识的林云飞和卞庆国,又怎么会有女孩子认识我呢?但假如她不认识我,又何至于来蒙我的眼睛?由于我的脸颊这样亲密地接触异性的手,使我的血液直往上冲,像发起总攻的我军一样势不可当,我只感到脸部一阵阵热潮汹涌,倒显得那双温和的小手有点凉快了。 

我挣着向后看去,那人却很快地松开手了,往后退了一步。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个穿着浅绿色t恤衫的女孩,一头齐耳发,如同象牙雕成的高高的鼻梁,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写着欢快两个字。说实话,除了何叶之外,我再也没有见过这样迷人的眼眸了。 

何叶是我们初中时的同学,也是第一个让我产生朦胧感觉的人,后来据说是出国了,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扪心自问,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从未对人言及而已。但是从浩臣有天跟我说他很喜欢何叶起,我就对所有人隐瞒了我的这份温馨的感情秘密。当时我幼稚地想连那刘备都说妻子如衣物兄弟如手足,何况作为现代文明人的我呢。现在每每想来就忍不住痛恨起那虚伪无比的刘备来。 

面前这位女孩应该说是漂亮的。之所以用“应该”这个词,是因为我向来不喜欢去评价女孩子的长相,也绝少去仔细打量女孩子,所以不知道这评价是否公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也很惊讶,即而不好意思起来:“呀,你不是谢浩臣啊!” 

看着两片绯红的云朵聚上她的脸庞,我竟然紧张得忘记要说什么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幸亏海平给我解了围:“曹欣,谢浩臣在操场上打球呢,马上就来。” 

曹欣吐了吐舌头就走到前排去坐了下来。我却坐不住了,硬拉着海平跑下去找浩臣。浩臣当然不知我的尴尬处境,兀自在球场上闹腾得欢呢,一个漂亮的盖帽赢得周围一阵叫好。我小声问海平:“那个女孩跟浩臣什么关系?” 

海平笑了笑,同样小声地说:“秘密!谁知道呢,反正有那么层意思吧。” 

我的肚子中立刻有了个叫做不满的东西在兴风作浪,早知道他这样花心,当初就不该相信他说的那些话。那时侯他信誓旦旦地说这辈子只会喜欢何叶一个人,我居然深信不疑且放弃了自己的追求。想不到才两年,仅仅才过了两年,就全变了。但是我克制住了自己,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不是卖国犯罪,还不值得去割席断义。 

海平把浩臣叫了过来,我们三个一起往他们教室走去。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水平可以呀。” 

“那是当然,”浩臣边擦着汗边说,“作业做好了?” 

“好了,笔迹没有问题吗?”我疑虑起来。 

“没事,老杨才接手我们班,知道个屁!” 

我们走进教室的时候那个叫做曹欣的女孩子已经出去了,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我莫名其妙地滋生出失望来。说良心话,她那一颦一笑的确惹人喜欢。 

看着我帮他做完的作业,浩臣竟然感激起来:“太谢谢你了小波,我该怎样回报你呢?” 

我且怀疑且惊讶地说:“跟我客气什么,一罐啤酒吧。” 

“行,没问题,什么时候要?” 

我更加吃惊了,要知道以往我们都称他为不锈钢的公鸡。铁公鸡虽然说是一 毛不拔,但还是有刮点铁锈下来的可能,而不锈钢的公鸡,却是一点也无法压榨的。今天的反差如此之大,真让我受宠若惊:“你说呢?” 

“那这样吧,”浩臣笑了,“下辈子如何?” 

我顿时明白过来,又被他戏耍了一番。我摇摇头,故意装做无可奈何地陪着笑,然后出其不意地一记直拳打向他。 

不料他早有防备,身子往旁一侧,顺势拉过我的手腕,往前一送,正打在前面的桌子上,疼得我直想叫唤,但同时想到这儿这么多人,如此大喊大叫岂不有损颜面,只好咬牙忍着。 

曹欣从外面跑了进来,冲我们这儿一招手,浩臣一见,撇开我们,径自走了过去。海平笑骂了一句:“重色轻友!” 

浩臣笑了笑,没有答话,接过曹欣递过来的矿泉水瓶,很显然,她刚才是去买水的。我感到一丝不快,但究竟是怎样的不快,我也说不清楚。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外面的走廊上,一道儿爬在栏杆上说着写什么,那个女孩一边说着还顺便扮了个鬼脸,显得极其可爱。 

我极疑心自己喜欢上了她,但另一个我当即跳了出来,说我是纯粹从美学的角度上评价的,而不是从感情角度,假如我因为一个人长得漂亮就喜欢她,那岂不是与平日里自诩的品位高的我相矛盾?不过,人长得好看一点总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漂亮的人总有一大堆追求者这倒是不争的事实,很难说我是哪一种说法的支持者。那么何叶呢?我是喜欢她的漂亮吗?恐怕不仅仅是吧。当然模样的因素也是应该存在的。 

我都弄糊涂了自己到底想要思辩什么,也搞不清楚哪种说法是对的,干脆放弃。 

无聊得紧,干脆和海平下五子棋,心不在焉地输掉了四局,刚想振作精神来一次绝地反击,浩臣谈话完毕,进来对我们说,可以吃饭了。我的肚子也正在进行着反饥饿运动,于是我放弃了“复仇”,去吃饭了,毕竟这才是生活中第一等要紧的事情,身体岂止是革命的本钱,简直就是一切的本钱。 

我、浩臣、海平还有那个叫做曹欣的女孩一行四人,来到学校外面一家外表不怎么样的小餐厅里,拣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浩臣刚说要介绍人你们认识一下,曹欣先噗嗤笑了起来。我也尴尬地笑了,没有声音地,但脸上的肌肉肯定是非常僵硬,在他们看来或许就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这么一想,心里却着急起来,心里一着急,就觉得脸火辣辣地,大概已经赛过关公的脸了。 

“咦,你们认识?”浩臣弄糊涂了。 

“不认识,不认识,只不过刚才有了点小误会,一点而已。”曹欣看着浩臣说,脸上挂着会心的笑。 

“难道我们从后面看起来很像?”我解嘲似地说。 

浩臣听得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待海平把过程讲述了一遍之后他才笑了起来说:“曹欣,你占了我朋友的便宜,要负责的呀!” 

我有点窘了,不好发话。曹欣也急了:“哪儿有啊,你以为我想的吗?不小心而已,你还取笑我,其实都怪你啦。” 

“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本小姐说怪你就怪你,还狡辩什么?”曹欣仿佛无话可说,便冒出这样一句不讲道理的话语来。假如现在是一个长得比较抱歉的人说同样一句话,我们肯定会大笑不已,即便不笑在脸上,也定会在心底笑得直揉肚子。由此可见,女孩子长得漂亮在“外交”方面是绝对地占据优势的,而某些人所说的什么外表没有心灵重要之类的话,不过是善良的安慰话罢了。 

我无聊地摆弄着手中的筷子,找了个话题说:“你们补课补多久?” 

“一个多月呢,真是麻烦,你们重点中学反倒不补,我们拼命补课,而到时候还是考不过你们,不知道还要我们来忙些什么东西。”海平愤愤不平了。 

“这都不懂?我们学校就像非洲的某些国家一样,越穷越喜欢打仗,结果越打仗就越穷;还像我们有些地方一样,越落后越超生,结果越超生就越落后。”浩臣调侃道。 

我倒是很妒忌这话不是出自我口,而他们则大笑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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