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她是我表姐的一个好朋友,也是我初中同年级的一个同学,虽然没在一个班上,但也认识,脸有些黑,脾气很好,时常微笑着,很好的一个人。　

她是得病死的，死得很惨.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下葬的时候她是否活着,她是怎么咽下最后一口气,无从知晓,只有她十八九岁的女儿的哭诉,说她妈是被活埋的,他丈夫也说死时他摸她身上的护身符是热的.就这样她走了.当医生说不行了,当天从医院拉回家,第二天就草草送葬了,连她的亲生父母也未能见上女儿最后一面,就这样孤单地走了。

她也就四十岁左右,生在一个小山村里,是家里的独生女,家境也好,小时侯也没受过什么苦,由于山区条件差,学习基础不太好,考入初中后,学习不怎么好,没考上高中,就不念书了.山区的人十几岁就结婚了.嫁到一个离川区比较近的一个小村里.将近20年的婚姻生活,她一直说过得很好,生有一儿一女,应该是令人羡慕的家庭.如果不是表姐工地上需要一个作饭的厨师,也不知道她生活真的好不好。表姐知道前几年她一直在兰州贩鸡蛋,干果等等,现在在家闲着.表姐工地上需要一个作饭的厨师,就请她过来帮忙,顺便也让她的生活好一些.她很高兴地来了,她丈夫很不高兴,跑到工地上闹.她说没钱全家吃什么,用什么,丈夫只好走了。后来她丈夫又变了花样,说女儿不见了,女儿已快二十岁了,正是操心的年龄.这时,正好活也干完了,我表姐和表姐夫害怕她回家受丈夫的气,就开车把她送回了家里.她丈夫对客人还算客气,对她爱理不理的.出来进去气呼呼的.看来她已经习惯了.她把随身带的东西一放下,就赶紧出去买了两瓶啤酒招待客人,然后用极快的速度烙馍馍,烫面饼,我表姐说吃起来很香,也没管她丈夫的态度,美美地吃了两片,心里尽管很生气,可没亏待肚子,我表姐夫平时脾气很大,或许是为了她不再受气,那天出奇地忍耐。　

过了几天,她专门来了一趟我表姐家,这才把二十年的苦水倒了出来,说我表姐也看到了，也没必要瞒了,说她自嫁到这家来,二十年所受的苦写上厚厚的几本书也写不完.说她给我表姐只说一件事,其它的就不说了。

"那年我在兰州贩鸡蛋,完了就贩干果,晚上十二点还在街上转,还有些核桃没买完,正担着担子走者,一个醉汉迎面过来,抓起一把核桃撒到街上,我想你撒了就撒了,我一会拣上就行了,谁知他脚往核桃上踩.那一天不知怎么回事,我也忘记了害怕,拿起扁担就把那个人从背上打了几下,那人蹲下了，我赶紧挑上担使劲地跑。住的地方很偏僻,要从一个黑黑的桥底下过,要走很长的路,为了省钱,饿了就煮点挂面,有时睡两三个小时,有时晚上不睡觉,三点出门,走很长的路,又去挂干果,准备早上卖。那种生活你无法想象,那样的苦你受过没有?就这样辛苦,把钱全给他家里,还没人理解我,还是冷言冷语,在家也没好脸色看,谁都看你不顺眼,你别看我们家的那个瘦瘦个子小小的一个人,整人可厉害了,不知道的人说我厉害,我只不过是给人当牛做马罢了。我也想过离婚,但孩子就可怜了,我爸又有心脏病,只好忍着。”　她伤心地说。

表姐又能说什么,只好安慰,说日子慢慢会好起来,他的脾气也有变好的时候。她又说她这一段时间老梦见她俩一起在山上玩耍的日子,那时候无忧无虑多好呀!表姐还笑说回家就好好休息,老想那么多事累不累.她说在工地上干活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其实工地上干活一点也不轻松,两个人要做十几个人的饭,要从河里挑四五回水,还要半夜起来蒸馒头,停电的话,还要擀几大片面,累还在其次,施工地点一般在偏僻的乡下,没有电视,也谈不上有什么娱乐,在我看来玩几天可以,一直坚持几个月,真正难以忍受,在她看来,不受家里人的气,人人都对她好,就是苦点累点,都不觉得什么。　

她在我表姐那儿呆了两天就走了。过了几天,我表姐给她家里打电话,她女儿说她妈妈住院了,在区医院.我表姐也纳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住院呢?连忙去医院看,说脑部的病,早就有了，也没怎么看,这次严重了,她还笑着递苹果让我表姐吃,正好又碰上双休日,我表姐找了人,准备给她好好看看,星期一她突然休克,幸亏抢救及时,又醒了过来,她丈夫一直念叨钱.说早上刚交了五百没了,下午又交了五百没了。后来,医生看情形不对,让转到市医院,可没人签字.她丈夫不签,她只有一个弟弟在身边,她又不让其他人给她父母说,说她父亲有心脏病,万一她父亲躺倒就麻烦了.就这样,身边一个主事的没有,作为朋友又不能过多插手.拖延了几天,眼看不行了，医生让准备后事,他们就送回了家,农村有个风俗,人死了不让进村.她回来时插着氧气,还没有断气,一回来.他丈夫就把氧气的管子拔了,(为了省几个钱,其实只要你插上,费用已经扣下了)她女儿又做不了主,她女儿说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她看见她妈妈躺在灵桌上,胸口好象在动,那时她女儿也不敢说,现在越想越后悔,哭诉她妈妈是被她爸活埋了的.直到送葬后,她父母才知道这个噩耗.他们简直疯了，她父亲甚至出现了幻觉　,每天晚上听见女儿在门外小声哭,他疯了似的跑出去,到处乱找,但那儿有心爱的可怜的女儿的踪影.她妈妈说女儿一个月前来过一趟家里,晚上娘俩说话,她把以前从不说的话对她妈说了,她说她实在过不下去了.她想离婚.又怕孩子受苦,父母脸上不光彩.她说她在婆家的事,她妈听不下去了，直掉眼泪,就谎称自己瞌睡了,说明天再说吧!　

我不知道是什么使她这么早离开人世,是可诅咒的贫穷吗?是不公平的命运吗?我在这儿也无意谴责他丈夫的冷漠,也许在生活的重压下,他已没有温情可言,已经麻木了.但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始终微笑着老实厚道善良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她走的安心吗?她的灵魂能安宁吗?　

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如果生在穷苦的山村,那样的环境也没几个考上的。又能怎样安排自己的命运?我们虽是同学,但生活条件差异很大。我们这些有幸考上学校,跳出农门的人,虽然比起城里人条件差些,但毕竟还能享受生活,她们除了维持正常的生活又能有什么?有时连生存的权利都会被剥夺啊!　

想想有些人常谈什么绝望,痛苦,悲哀,但比起她的遭遇来,又算得了什么?也许有人会说,她没有抗争,我们村子的一个用死来抗争,又如何?丢下一双儿女,他丈夫不仅不难过,还恨她让自己的父母受到惊吓,很快又娶了一个。当时他娘家气不过,把男方家里的东西全砸了,又能如何?死了就白死了。十几年了,她坟上的草都长得很长了。除了亲人的伤痛和友人对她美丽的惋惜和怀念,又能有什么?　

她就这样走了，我不想说她的名字,因为这样的她不只一个,还有很多,有的还在生活中苦苦地挣扎。但夫妻间能多一些理解和宽容,社会能多一些帮助和关怀。让和她一样的农村妇女也能有自己美满幸福的生活,那该是一件多好的事!　

也许有一天,我会和表姐一起在她的坟前看望她,我会把这篇文章烧在她的坟前,作为对她的纪念!　

安息吧!　

-全文完-